中共血洗天安門前夕,一個原來討厭做中國人、打算移民美國的青年,決定留下來抗爭。
「弟弟在天安門前」
我幾乎每天深夜都和北京家裡通電話,我的家人、朋友、學生都到天安門去了。前幾天還在電視裡看到我弟弟,他裹著被單睡在天安門廣場,淋著雨。
我是學企管的,一向自認很冷靜,但最近看到好幾個場面都讓我想掉眼淚。像那天軍臨北京城,大學生一個個躺在坦克車前,用血肉之軀來阻擋軍隊。還有,一位老先生揮著雙手,對著那些軍人哭喊:「不要開槍!我的孫子在裡面。」
現在中國的民主運動,已經不只是學生運動,而是全民運動了,你看北京,農人,工人、社會菁英都去參加遊行,都到天安門廣場聲援。
這次的運動和以往大不相同,它至少有兩點重要意義:第一,喚起了中國的民心,中國人的團結意識,以前幾次學潮都沒有得到這麼多人的支持,現在幾乎全國各階層都和學生站在一起,「要求民主」、「打倒官倒」。
老師,我們走了
第三,它喚起了中國人的法治觀念。大學生的訴求是「擁護憲法」,要爭取憲法保障的權利。
對於這一代的年輕人,我們原先真是錯估了,原本認為他們貪圖享受,過於現實,結果真的沒想到他們居然這麼勇敢,這麼不怕死。
我在北京一所大學兼課,四月二十七日那一陣子我在北京,學生們要去示威前,寫好遺書。連宿舍鑰匙一起交給我,說:「老師,我們走了,萬一出事,老師如果方便的話,就請幫忙轉告家人一聲。」在道義上我當然不能讓自己學生去送死,但是,我還是支持他們去遊行。
經過學運,北京人也變得不一樣了。北京人多,腳踏車多、總是會碰撞,以前在街止,兩個人要是碰撞,一定破口大罵,北京人是很會吵架的。但是我發現從四月底運動擴大以後,北京人撞車了也不會吵起來,雙方點個頭就沒事兒了。
看到這次民主運動,我自己想法也有很大改變。我到南方來發展大約有一年了,當初之所以離開北京,之所以從教書改行到企業界,是因為找發現中國的教育大失敗了,看不到自己的前途。無論怎麼做都一樣,別人會說:「有人五十多歲都還沒升上副教授,你慢慢等吧!」我也可以混,做到五十歲也可以升等,但那不是因為我的能力,而是因為我已到了那個年紀。
教育落後。知識無用,這是亡國的朕兆、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不極度重視教育的,只有我們教育最低下。
亡國的朕兆
沒有人想唸書,大家都想賺錢。你看廣州,深圳,對於學生運動,深圳是反應最冷淡的地方,商人還是忙著大賺其錢。古詩說「商女不知亡國恨」,我看現在是「商人不知亡國恨」。政府要派軍隊鎮壓學生、局勢很亂。聽說北京的外僑紛紛要走,這種情形只有國家要亡了才會發生啊。
現在這一亂,可能會鬧內戰,那中國將會進入歷史上最黑暗的時期。這跟文革不同,文革怎麼會黑暗?全國人都起來造反。我說的「黑暗」,是指全國人都會被壓抑了。
原先我討厭做中國人,本來打算再工作兩年就移民到美國,因為在中國找不到前途。但現在我不走了,我絕對不會到國外去,我隨時準備加入中國的奮鬥中,如果戰爭開始,我就回北京打游擊,即使是死,也在所不惜。
(楊孟瑜訪問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