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近「冰館」,光站在永康街口看著大排長龍的饕客隊伍,肯定在造訪前就讓人不得不被震懾住。
長相酷似日本街頭藝人的冰館老闆羅同邑,是這股排隊潮流的創造者。平常日子就已有五、六十公尺人龍規模的冰館,一到周休假日更是綿延過永康街大小巷弄,不到五坪的店面,排隊人數竟一度創下三百人之多,人氣指數直逼在永康街引領風騷十餘年的鼎泰豐小籠包,許多日本觀光客在吃完鼎泰豐後,甚至央求導遊領往冰館排隊,馳名程度可想而知。
據一些證券分析師指出,某家國際食品公司想要以3億元買下「冰館」商標名,現年三十四歲的羅同邑也不願賣。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間美味,讓人甘願頂著酷夏的炙烈燠熱,一手撐起遮陽傘,拭去涔涔冒出的汗水,就算排隊等上半個小時,也要到冰館吃一遭?答案就是連老外都讚不絕口的芒果冰和草莓冰。
芒果冰征服全台
沁人心脾的透明碎冰中,保留新鮮芒果和草莓甜中微酸的獨特原味,再淋上乳白色煉奶的濃醇奶香,清爽濃郁全都匯集於此,形成甜而不膩的清涼感受,只要舀一勺入口,就能一次擁有多層次的感官享受,更會讓人立刻被那樣甜蜜的滋味給收服。
這樣嶄新的品嚐經驗,挑起了味蕾對水果冰品的殷切渴望,特別是今年夏天,冰館更是在全台灣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芒果冰熱,芒果冰幾乎已成為男女老少的新寵,就像幾年前風靡葡式蛋塔般癡狂。
眼見冰館生意奇好,不到幾個月,永康街內就有十家販賣類似冰品的商家竄出,其中一家就落在冰館對面。除此之外,台北地區部分冰果店也陸續起而效尤,大剌剌地立起「芒果冰」的招牌,連稱霸萬華近八十年的龍都冰店也忙著趕搭這波熱潮,大打芒果冰。令人無法置信的,全省居然有二十餘家冰店仿效冰館擺設,堂而皇之在牆上貼上永康街冰館的照片,以冰館分店自居,甚至以連鎖方式,賣起了芒果冰。
芒果冰從南到北徹底地征服了全台灣,就連羅同邑也無法想見,自己的無心插柳居然引燃了這波熱力發燒的芒果冰魅力。但不可否認的,羅同邑跳脫以往冰店模式,以用心計較的新鮮度控管,及集中市場、強力推銷的行銷策略贏得顧客的青睞。
小小創意扭轉乾坤
常被誤認為日本觀光客的羅同邑,是個不折不扣的台灣人,但全身上下卻流露著日本街頭藝人的藝術氣息。中等略顯削瘦的身材,頂著短短的平頭,留著小鬍子,不愛說話,永遠T恤、滑板褲和球鞋的率性打扮,不似一般人印象中的冰果室老闆,倒像在pub玩band的個性樂手。事實上,羅同邑也的確曾在高中與幾個朋友組樂團在pub表演,特別是他又彈了一手好吉他。
個性外向的羅同邑從小就是受人歡迎的風雲人物,但國、高中時期卻又成為令老師、父母頭痛的問題學生,光是國、高中就因為一再被退學而各換六所學校,「我常在三更半夜到處找人,」羅媽媽搖著頭說道。
退伍後的羅同邑,做過洋酒代理、數據網路及中古車的業務員,但年輕氣盛的他因為看不慣為了公司利益不得不犧牲客戶權益的事一再發生,毅然決然地提出辭呈。「當時的我認為賣冰再簡單不過,」五年前萌生創業念頭的羅同邑,標了兩個會、借了一筆錢,就到從小生長的永康公園附近租了個四坪的店面,與老婆開始經營冰店生意。
剛開始,冰館跟其他傳統冰果室沒有兩樣,盡賣些四果冰、紅豆冰、圓仔冰等慣見冰品,然而由於缺乏賣點,生意始終不見起色,「吧台的三個人永遠都比客人還多,我都不敢站在裡面,」羅同邑苦笑著形容當時生意的慘狀,三年來每天睡不到五個小時,又賠了將近兩、三百萬元的他,迫不得已只好痛下頂店的決定,「我認了,大不了再回去做業務,」羅同邑說。
然而憑著頂店前一時興起的小創意,居然成為羅同邑生命中反敗為勝的奇蹟。
抱著好玩的心態,向來嗜吃芒果的羅同邑在打算把店頂讓出去的前幾天,將新鮮芒果切丁,置於碎冰上,再隨手淋了些許煉奶,就自己吃了起來,這樣獨特的風味,卻化在口中久久不散。對於後來上門的客人,羅同邑總是強力推薦這道自創冰品,沒想到消息一傳開,芒果冰竟打響了名號,成了冰館起死回生的關鍵。
從一般冰果店轉型為主打季節性水果冰品後的冰館,當月營收成長百分之三百,甚至之後每年的營業額也有50%到70%的固定成長。羅同邑透露,平均一天至少要用掉上千斤的芒果,不必星期假日,冰店櫃台前照樣大排長龍,聞風而至的客人將小小的店面擠得水洩不通,於是冰館開始徹底改賣全部以新鮮芒果調製的各式芒果冰品,11月至隔年4月初無芒果可賣時,才改賣草莓冰及四種甜湯。
用心計較芒果的新鮮度
從羅同邑一身隨性的穿著不難得知,在芒果冰打響冰館招牌前,他只針對自己有興趣的事物潛心研究、認真關心,至於其他事,全憑感覺和運氣。芒果剉冰大受歡迎後,使得羅同邑備受肯定,無疑也促使他產生更深入研究芒果的企圖心。
特別南下芒果產地的羅同邑,花了很多時間向果農學習如何辨識芒果,他猶記得果農告誡他,「如果要將芒果做得很好吃,不能把它當成水果,得將它視為生命看待。」於是他從芒果的品種開始研究,不同產地、品種混合成的特殊風味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對芒果熟悉到,一看表皮,就知道芒果的品種、產地、採收日期及甜度。
冰館與其他冰店最大不同,就在於羅同邑對新鮮度的堅持。不但要求芒果的時效、品質及貨源的延續,由於芒果削皮後容易氧化,羅同邑更致力於芒果新鮮度的嚴格控管。只要用心觀察,不難瞥見小弟在倉庫與店面間奔波,隨時送達新鮮的芒果,「我要求芒果削好到客人嘴巴裡,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分鐘,」戲稱自己對金錢沒概念的羅同邑,對芒果的新鮮度卻有著完美要求。
無限的創意以及用料的奢侈,更是其他冰店所望塵莫及的。
「因為客人喜歡吃,就逼著你一定要調配出新的口味,」因此羅同邑繼芒果牛奶冰後,陸續研發出半丁半泥的芒果泡泡冰、芒果爽及超級芒果冰,不同層次的豐富口感,更是深深打動顧客的心。以芒果牛奶冰為例,每一盤最少採用三類當季盛產的芒果調配而成,不定時順應顧客反應而做改變,用心程度,可見一斑。雖然一盤要價80至120元不等,但滿溢的用料與用心計較的新鮮,倒也是物超所值。
羅同邑發現,開小店做生意也有大學問。雖然無法靠數據分析來做客觀判斷口味是否能迎合大眾,唯有主觀地相信自己的感覺,「用心感受芒果所呈現的味道與感覺,不能光靠眼睛看,」他也認為除了靠幾年來不斷南下研究芒果的經驗外,更需視顧客的反應而適時調整,「如果一盤冰讓客人覺得膩就要改進,我常利用實驗來明瞭如何提芒果的香氣、酸甜度及它柔順的感覺。」在日商公司工作的忠實顧客林玫慧就表示,冰館的芒果冰完整保存了芒果的原味,糖水的甜度也與芒果搭配得恰到好處,吃起來甜而不膩,口中滿是芒果的新鮮味,「吃遍台北所有的芒果冰,還是冰館最好吃,」她一臉陶醉地說著。
人潮就是活廣告
儘管冰品獨到,仍需要有利行銷條件促銷產品。附近商家直指羅同邑刻意請明星造勢、採訪來拉抬人氣,羅同邑不以為然地表示,「前三年都已賠得血本無歸,哪有錢請藝人做廣告。」他指出,第一個到冰館吃冰的藝人是本身也對芒果愛不釋手的劉若英,透過她的大力推薦,藝人們才紛至沓來。
至於媒體的競相報導,羅同邑認同是促銷的重要關鍵,「但如果賣的東西沒有特色,媒體又怎麼會來捧你,」羅同邑說。台大工商管理學系教授練乃華指出,由於店面小、人潮多,冰館根本不用做廣告,排隊的人潮就是名副其實的活廣告。
練乃華以行銷學的觀點,歸納冰館成功的關鍵在於專業化、集中市場及強力推銷。冰館跳脫以往固有的複雜冰店模式,集中火力在一樣商品,特色也就顯而易見,「要focus在你專門的產品上,」練乃華分析。
以強力推銷的方法在顧客心中建立品牌,也是另一個成功要項。就連羅同邑自己也承認,唯一的行銷手法就是剛推出芒果冰時,對每個客人的仔細介紹和用心推薦。為了將這個陌生品牌打出去,羅同邑花了不少工夫,就算客人點別的冰,他還是雙手奉送芒果冰給顧客試吃,「我就是要讓客人知道冰館有賣芒果冰,在別的地方絕對沒有吃過,」羅同邑指出。
「冰館是靠老朋友做起來的,」羅同邑表示,剛開始與客人間的互動很強,甚至邊拿著吉他邊彈邊聊天,幾乎客人都是聽朋友介紹,抱著談天的心態來吃冰。在羅同邑的觀念中,冰品在客人心目中只占50%,如果對整家店與經營者的印象能有20%,就能啟動客人邀朋友分享的意願。但自從芒果冰一炮而紅後,一些老客人都不來了,「既找不到空位,還要排那麼久的隊,最重要的是我也沒辦法一一招呼他們,」羅同邑無奈地說。
問羅同邑未來冰館是否會加入連鎖在各地開設分店,大發利市?他斬釘截鐵地回答,「絕對不會!」羅同邑不諱言地指出,早在前年就曾有國際集團捧著跨國計畫書找他合作,但全被他拒絕,除了品質無法確實控管外,也存在著道德壓力,「沒有把握讓他百分之百成功,教他就是害了他,」羅同邑有他自己的見解。不過,練乃華倒認為,「不加入連鎖也好,到處都買得到就不稀奇了。」
然而,為了專門接待日本觀光客與疏散一館的排隊人潮,羅同邑在冰館附近覓得擁有五十人座位的店面開了二館,8月初開幕後將縮短客人的等待時間,更可進一步贏得許多無法排隊久候只好忍痛離去的顧客。
如果將芒果冰視為開創羅同邑生命的另一個奇蹟,其實並不為過,從門可羅雀拿著蒼蠅拍等客人,到現在門庭若市的盛況,羅同邑表示,現在的人潮完全不在當初的預期中,「我只是比別人多了點幸運。」不過,現在羅同邑在意的並不是冰館能為他賺進多少銀兩,而是希望能多擁有私人的時間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譬如生個小孩或是三、五年後跟老婆一起做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