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公司倒了，受害的也許只是股東、員工或客戶。但一間銀行倒了，受害的卻是許許多多無辜的老百姓，甚至引發抗爭陳情。因此金融機構的危機，往往也是社會的危機。財政部這次大刀闊斧整頓基層金融機構，大受民意喝采，顯示金融機構的危機早已到了亟需化解的地步。
追究台灣金融機構的長期問題，主要在於不當的利益勾結，以五鬼搬運的手法利益輸送，用不足的抵押超貸出很多錢，一旦爆發問題則根本無法回收，甚至讓成千上萬的存款戶蒙受損失。這種情形尤其常見於與黑白兩道勢力糾結不清的基層金融機構，例如農漁會信用部與信用合作社等。由於標準不同，台灣的呆帳數字和國際上的數字無法橫向比較，但一般均認為，實際的數字恐怕已經達到危險的臨界點了。因為台灣是六個月不付息才算呆帳，美國則是三個月。事實上，許多金融界的人士和我談時，也都坦承了這個隱憂。
如何找出轉機，是處理當前金融危機最重要的課題。台灣有很多銀行都因為壞帳問題無法處理，而面臨了被併吞的命運，或讓資產管理公司（AMC，Asset Management Company）來把負債的公司接收拍賣。這種AMC，美國人稱之為禿鷹公司（Vulture Fund），因為它們的作法就像禿鷹找死屍一樣。
既然有禿鷹出現，就表示有死屍了，因為銀行把沒辦法繳息還款的公司推出去餵它們。可是如此一來，必然有許多企業要被重整，讓台灣的失業問題雪上加霜。
所以，如何讓公司死裡求生，不致衝擊經濟，也不會造成失業問題，是非常重要的課題。
加強察查金融弊案
我們來談談怎麼處理。例如，某個公司以抵押貸走了一筆錢，其實這是五鬼搬運的伎倆，貸款已從各種管道流出去了，甚至流往國外。或者，某公司以合理價格抵押貸款，貸款再轉到其他國家的分公司，再由這些分公司轉到第三國去——例如B.V.I. British Virgin Islands（英屬維京群島），那裡允許由代理人出任公司董事，如此便難以追查公司真正的老闆是誰，錢用這種管道流出去就無蹤無跡了。對於五鬼搬運法，國內需要建立一套制度，以便能在世界各地追帳，而目前還沒有這樣的制度。一般銀行人員不瞭解國外的法律及合約，只要錢出去了，通常都是豎白旗放棄，只針對國內的資產做處理，能追回來的錢當然很有限。
國外銀行卻不會就此收手，反而會繼續到外國追帳，有一種律師叫「Trust Breaker」，當有五鬼搬運的行徑時，一獲悉錢進了那家公司，就代表銀行團在當地向那家公司提起告訴。進入司法程序後，便可以循法律管道把公司的幕後老闆揪出來，如果發現名字和當初向銀行超貸的人名字一樣，正是那個搞五鬼搬運的傢伙，就有機會把他流出的錢抽回來。用這個管道，你可以設法找出一筆錢來，就算找不出來，也增加對方的壓力，逼他不得不吐一筆錢匯回台灣還給銀行。
其次，當抵押的房子推銷不出去時，或者還沒有賣給禿鷹公司前，可以想辦法增加其附加價值。例如有的房子可以先改建為學校、養老院或平價住宅，收房租來彌補一些損失，等房價回升後再賣掉。
另一種方式，是當銀行接收公司後，發現這家公司還救得起來，那麼銀行可以派人接管公司（台灣的金融界還沒建立這個制度，也缺乏經營人才），把大董事的暗樁都先拔掉，免得他們把公司再賣回給大股東，接著才能大刀闊斧地處理，包括讓這間公司和別的公司合併，或者把其中好的資產分割出來與國外的公司換股，等保護住重要資產後，此時再去國外找投資公司或再賣給禿鷹公司，價錢可能是原來的一、兩倍，銀行就不會賠那麼多錢了。而且，公司還可以繼續營運，也不致讓員工丟飯碗，對社會的衝擊得以降到最低。
一般而言，公司從重整到完成劃分，大概都要兩到三年的時間。銀行如果能培養一批專業的代理CEO、財務長和經理人才，就可以隨時進入一間公司接管。在瞭解這間公司的運作後，以既有的人員繼續經營，維持甚至增加這間公司的價值。
台灣特有的問題，在於盤根錯結的政治糾葛，讓原本應健全經營的金融界盤據著惡質的政商勾結。因此，追本溯源，必須進行金融部門的政治改革，加強察查金融弊案，瓦解基層的黑金勢力。
在金融機構部分，則必須加強監控制度，亦即金檢機制。我們發現，目前的監控制度非常不公平。每個銀行都有監察人，當發生問題時，也應該追究監察人的責任，因為他們是代表存款人來進行監督的。但是現在發生了超貸事件時，超貸人可能要負擔刑法，放款的行員也要負責，長駐監察人卻可以沒事。對於這部分，我認為應該修法，對監察人課以一定的罰則。
此外，金檢制度也必須進行改革。就是因為制度設計不良漏洞百出，才會讓人有五鬼搬運的空間。一塊10萬元的地貸得50萬元，金融機構怎麼可能看不出問題來？
因此我認為必須加強監察人和金檢人員的責任，才能真正預防金融危機。
如果讓金融界完全依照專業行事，通常不致出大問題，問題常常出在非專業的部分——人謀不臧啦、黑金勾結啦、五鬼搬運啦、審查不嚴啦。因此，要預防金融危機，必須徹底清除干預金融的非專業因素，才能讓各金庫真正地固若金湯。（本文作者為危機預防國際公司總裁）（專欄言論不代表本刊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