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界如何重整道德

黃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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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進發

1987-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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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商界如何重整道德
 

本文出自 1987 / 12月號雜誌 1987年遠見人物──本刊歷史性專訪蔣經國總統

道德水準的良窳,關係著整個社會之振靡。今天,中華民國正處於由傳統的農業社會轉型至現代化工商業社會的階段;傳統的道德面對現代化過程,曾經出現若干的脫節,而整個社會的行為運作也呈現出某種程度的脫軌。

睽其原因,係人們在急功近利的思潮與傳統倫理道德相互衝擊下,產生了失調與迷失。在走向工商社會的路途中,人口集中造成都市化,但也帶來了人群的疏離;重商思潮下的現實及功利同時也伴隨著投機與浮誇,這些都給我們的社會帶來相當大的影響。

在這個勢必逐漸轉型為工商業社會的時刻,提振屬於社會主流的工商界之道德水準,實在有無比深刻的意義!

工商界也浮誇

在提高工商界道德水準的這個要求下,我們必須嚴謹的檢討與反省:目前我們的道德水準是怎麼樣的一個狀況。我們的道德水準比過去並沒有降低,只是現在求更進一步的提升;還是我們原有的道德水準已有若干的沈淪,而需要從陷落中提升回來,甚至超過原來的水準。

近年來,我們工商界的問題層出不窮,其間也引發相當的社會問題,甚至引起國際間的注意或抗議,影響不可不謂深遠!

種種經濟犯罪,如惡性倒閉(會)、虛設行號、人頭支票、暴力圍標、官商勾結、污染環境、破壞生態、仿冒商標、侵害智慧財產、餿水油、蔭花生毒害、地下經濟猖獗、不實廣告、老鼠會……等等。這些都顯示急功近利與短視的思潮--利之所在無所不用其極的卑劣作為,在浮誇投機的風氣下工商界也傾向虛浮,不再腳踏實地的經營。

基本上,道德是一種評斷是非善惡的標準。人的行為或多或少與道德的判斷與理性的思維有關;可以說:正當的行為是合乎道德規範的行為。因為道德只是行為的一項標準,因此它不是固定、一成不變的。它是個人良知天性與社會風尚相互為用的產物;社會公認的標準,會隨著共同的好惡,也就是社會的風尚移動。四維八德都是道德的德目,都是關於個人良知天性的。

但是社會風尚呢?在一個講速效、重速利的現代社會,傳統的道德遭逢前所未有的挑戰,人們的評價尺度、社會的風尚在改變;多金、財富,成為人追求的唯一目標,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可以不擇手段。是以當社會一片倒風之時,社會對倒人幾百萬元的人並不予譴責,認為這只是小兒科,因為倒人幾千萬元、幾億元的比比皆是。顯然,在這樣的社會風尚下整個社會的道德水準是墮落的、是沈淪的。

道德貴在力行

管仲曾說:「衣食足,然後知榮辱;倉廩實,然後知禮節。」意即在基本的生活滿足後,才可與言道德。但目前中華民國每人每年國民所得已在三千美元以上(編按:目前在五千美元以上),外匯存底也超過了四百億美元(編按:目前已超過七百億美元),早就是衣食足、倉廩實;但何以道德未見提升,反而沈淪?

顯然,經濟生活的滿足,只是達到禮節榮辱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充份條件。何況管仲只說「知」榮辱、禮節的這個層次而已,並未說到「行」。但道德貴在力行,社會的經濟犯罪有太多的「明知故犯」。因此,提高道德水準,不應該單單從經濟方面著手,而應該從多方面齊頭並進,始能奏效。

論及如何提高中華民國工商界的道德水準,筆者認為應該在政府的主導下,以整個社會大眾的道德為基礎,藉由法律、教育、輿論、宗教等四大支柱力量的支持,與企業界的自我規範,來延伸基礎的縱深,以達到提升道德水準的要求。

(一)政府的主導:政府掌握最大的社會資源,是主導社會運作的最主要力量,其一言一行都影響社會人心,也影響道德水準的走向。其努力的方向應有以下五點:

(1)建立廉能政府,杜絕貪污;(2)革新行政效率,摒除特權;(3)徹底制裁經濟犯罪,維護紀律;(4)提供公平合理的經濟環境;(5)考慮實施全民保險,除去人們對未來不確定的恐懼,而掃除汲汲於現時擁有的追求。凡此對道德的重整提升,都有其直接間接的買獻。

守住最後防線

(二)社會大眾的道德基礎:社會大眾是構成社會的基礎。其道德標準屬於「良」「善」的成份愈多,社會道德水準也愈向「良」「善」走。這是提升工商業道德水準,相當重要的力量。社會大眾應繼續發揚鼓舞勤儉與四維八德等美德,遵守紀律,忠於所事,敬業樂群。唯有社會大眾普遍向「上」,才能真正提高工商界的道德水準。

(三)法律的引導與維繫:法律的判決對社會的價值與行為的標準都有絕對的引導作用,故不能不謹慎從事。法律是維持秩序的重要依據,有其標準與效力,可以說是道德的最後一道防線。如果連法律的防線都衝破了,那還談何道德?

目前我們的法律面對快速的現代化,並沒有與時俱進,造成若干不周延的現象。如何迅速彌補現存的漏洞與缺失,並提升所謂最後一道防線的水平,對阻扼當前諸多鑽法律漏洞的經濟性犯罪應有所貢獻。而以提升法律來維繫道德水準,固然是消極的,但將會有助於整個工商界道德水準的提升。

(四)教育的投入與支持:教育是冀望能變化學習者的氣質。教育並不局限於學校教育,尚及於在職教育與訓練。除了專業技術與知識的傳授以外,不管是學校教育還是在職教育,都應該注意一般道德與職業道德的教育或再教育。

會計系的學生研讀審計學,緒論以後的第一章,即開宗明義的闡述會計師的職業道德規範以及行為規則,就是落實了柢礦職業道德的精神。工商管理科系的學生,在行銷學上也有專章專節講到「社會行銷」,重視「社會責任」,而獲致有相當成就的公司多所推崇。因此,對一般學生或行將踏入工商界的學子或在職人員,予以類似的道德教育,也是提升工商界道德水準的可行途徑。

(五)輿論的宣導與指引:輿論代表社會大多數人的看法與觀念。輿論是傾向公平正義,那麼這個社會也是傾向公平正義的。

「千夫所指,無疾而死」顯示輿論的力量。輿論或傳播媒體,應該站在鼓舞發揚人類道德的立場,才能匡正世道人心。如果對若干經濟犯罪之潛逃國外,讚歎其神通廣大或對其人奢靡浮華面的過份渲染,都足以腐蝕社會的公平正義,這對道德水準的淪落,無疑是一加速因子。不可不慎!

企業界自我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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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宗教的匡扶與支持:大凡宗教的教義都是與人為善,講慈悲、講博愛。長久以來,宗教在人類道德的認知與具體的實踐上,都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一個有宗教信仰或是宗教理念的人,一般說來也有較高的道德水平,較關心他人。博愛、慈悲、鼓勵善良、誠信都是人類社會永久不易的道德,當然也是工商業界應有的道德。

(七)企業界的自我規範:在提升工商業道德水準的各項努力或各種途徑中,最簡捷也最有效果的就是企業界的自我規範。目前若干行業或公司,也不斷提出同業規範或公司規範,以為同業或公司人員行為的最高準據。

自我規範的內容不外:(1)積極自我要求專業能力與技術的提升;(2)對顧客的責任;(3)對同業的責任;(4)其他責任等項目。這些具體化、條文化的規範,對其同業或員工有比法律更高的要求,連帶也將該公司或該行業的道德水準提升到更高的境界。

透過這樣的架構,我們可以看出支撐工商業道德水準提升之七股力量。但是光有架構,並不足以保證道德的提升。我們仍需要有踐履的內涵、道德的德目或觀念來充實架構。

道德的德目很多,四維八德三達德皆是,也是上述架構中不可或缺的。在此我們重點是擺在工商業界。因此,筆者羅列以下幾項觀念與原則,來充實上面的架構:

(一)誠實信用--這是工商業界最重要的道德。因為整個工商社會的進步就是建立在這個原則上,沒有誠實信用,整個工商社會乃至於人類文明都將退化。

(二)守法守紀,堅持公平正義--守法是基本的修養。不守法,道德也不存在。遵守法律規範與競賽規則,大家在公平的立足點上競爭,才能建立公平正義的經濟秩序,也才有道德可言。

(三)愛護自然--以犧牲大自然與環境生態,來獲得利潤與成長,將給人類帶來危機,也不再是文明人的作為。

(四)心懷人類--企業的生存與發展,是為全人類謀求更大的福祉。只有提供人類福祉的產業,才能永存。

(五)尊重人性--對所屬員工,當以人性的方法來管理。提供好的工作環境,尊重個人,才能發揮個人潛能,創造企業財富。

負起社會責任

(六)業界互助--人類的可貴之處在於能相互合作,互相提攜。一般黑字倒閉的公司,若能獲得援手,都可度過難關。此舉無形中解決社會若干的就業及社會問題,也為自己的企業種下善根。再者,同業間若從事挖角或惡性競爭,焉能談及道德?

(七)社會責任--一個企業對消費大眾、對其所屬員工、對人類福祉都有責任。公司的行為及成敗對其員工、消費大眾及廣大社會都有深遠的影響。不可不察!

(八)回饋社會--適時的回報社會。工商業的獲利,並不是單靠其努力,尤須社會全體有用份子的努力。因此,當不忘所本,回饋社會。

在基本架構建立後,我們復以一般的道德與當今工商業應有的德目來充實其內涵。但我們要說的是如果只有這樣是不夠的,「徒法不足以自行」,道德是重在實踐力行,如果只是知而不去行或明知故犯,道德水準將不會有任何的提升。

道德的本質,是一種自律,而不是用來律人的。道德發展已從習俗道德、公民道德到理性的反省與自律之內省道德。因此,未來工商界道德發展,也應該朝向自律的內省道德層次,而不應停留在被動的、等待法律規定的公民道德層次。

因此,未來工商業的道德水準,可以朝(1)企業道德規範高於法律規定;(2)人類與社會全體的福祉高於企業的利潤與成長;(3)回饋社會這由三方面提升。由政府、社會大眾、法律、教育、輿論、宗教、企業界本身等七股力量的支撐,配合一般道德與工商道德內涵的實踐,導向於自律內省的道德發展層次,我們工商業的道德水準乃能真正的提高。

吳鼎昌志業與生平

吳鼎昌先生,字達詮,別號前谿,浙江吳興人,生於一八八四年(光緒十年)。先後服務於財經、新聞,及農業界。

吳先生早年以官費留日,畢業於東京高等學校,返國後考取清廷「商科進士」,並通過廷試,任職翰林院。

清末,吳先生供職大清銀行;民國成立後,大清銀行改組為中國銀行,吳先生被任命為正監督,兼全國工商會議副議長。其後歷任農商部次長、財政部次長。

一九二六年,吳鼎昌與胡政之、張季鸞共同接辦天津「大公報」,出任社長。在三人領導下,創下中國報業「不黨、不賣、不私、不盲」的典範。

三人辦報時,即相約不兼任政治上任何有報酬的職務。吳先生於一九三五年再度從政時,即辭去「大公報」社長,改任實業部長,扶植中央農業試驗所,不遺餘力。「中農所」多位專家後來就成為台灣農復會的基本幹部之一。

抗戰期間,吳鼎昌曾任貴州省主席,在西南地區積極發展經濟實業。一九四七年行憲後,擔任首任總統府秘書長,次年隨 蔣公退隱奉化而辭職退休。一九四九年初退隱香港,翌年八月病逝。

吳鼎昌先生平時對學術非常尊重。吳氏後人為紀念他一生報國為民的志業,在一九八四年吳鼎昌百年冥壽時,首設論文紀念獎。第二屆論文獎於今年頒發,目的與論題均從增進人民福祉著眼,這也正是吳先生一生所秉持的信念。

(吳元黎資料提供,楊孟瑜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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