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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一災區有待重建心靈

蔡佳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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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佳珊

2000-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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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一災區有待重建心靈
 

本文出自 2000 / 11月號雜誌 第173期遠見雜誌

一早,東勢鎮本街上的菜市場已經沸沸揚揚,魚肉菜蔬、水果雜貨,各式各樣的攤販在帆布棚下擺開陣仗,大聲吆喝。媽媽們提著菜籃在其間穿梭,一邊細心揀選,一邊在腦子裡構思今天的菜單。

這樣的景況和台灣其他地方的傳統市場沒有兩樣,但對一年多前曾受地震重創的東勢鎮來說,卻是居民們再度回到生活常軌的寫照。

不同的只是本街上每隔幾棟房子,就會間隔著一塊空地,那是去年九二一地震倒塌樓房的遺址。現在毀損房屋已經拆除,鋪上柏油的平坦空地,成了臨時停車場和小販們的聚集處。有的則已經開始重建工程,新房子的雛形負載著新的希望。

收驚、宗教、心理治療多管齊下

毀損的房屋可以拆掉再蓋,受創的心靈是否也能撫平傷痕,恢復往日光采?

回想起當時天搖地動的可怕情景,許多人仍舊是餘悸猶存。街上一位原本倚門微笑的阿嬤,一講起那天晚上,表情馬上豐富起來,鮮明的記憶一一湧現,還頻頻用手勢比擬起房屋搖晃的劇烈角度。

另一位住在組合屋的阿嬤,繪聲繪影地形容起當時自己心臟快要停掉的感覺,「連天都不一樣,」阿嬤說。天地昏暗、風雲變色的情景,瞬間在阿嬤布滿皺紋的臉上再度搬演了一次。

地震後,民眾對於內心的恐懼,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收驚。一位心理諮商單位的義工表示,當時他們的攤位門可羅雀,但是收驚那邊卻是大排長龍。一位太太還跟她說,「我又不是神經病,幹嘛要去看醫生?」

由於民眾對心理諮商認識有限,因此心理單位必須主動出擊。草屯療養院把攤位設在收驚者旁邊,「等人家收完驚再自我介紹,問人家願不願意跟我們談一談,」院長陳快樂回憶道。

草屯療養院也去鎮公所要到死亡名單,一一到這些家庭訪視罹難者家屬。之後並持續針對高危險群的個案(失親、重傷、救災者及其他弱勢族群)進行家訪、學校訪問,以及個別或團體輔導,並追蹤其後續發展。

地震讓許多人頓時成為驚弓之鳥。焦慮、緊張、失眠、隨時害怕地震等等,是地震後最常出現的心理問題。嚴重者,則可能陷入「創傷後壓力疾患」(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簡稱PTSD)的惡夢中。

心理健康受到威脅,也連帶影響到身體健康的狀況。「那時在災區幾乎所有人都在感冒,而且很難好,」草屯療養院的陳錦宏醫師說。

一位洪姓阿嬤也表示,地震後打針吃藥的次數增加,而且記憶力變得比以前差,可能是「驚到憨去」。王太太則是自從去年九月起,血壓就一直居高不下。

老年人尤其是特別值得擔心的族群。許多老人辛苦一輩子的積蓄家產,忽然在一夕間蕩然無存,甚至還得面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酷事實。

陳快樂院長表示,在憂鬱、焦慮等心理指標上,老人的分數都比年輕人高。陳錦宏醫師在實務經驗中也發現,老人較無足夠力量對抗失落感,尤其失去親人的老人更是懷著很深的罪惡感,認為自己都已經老了,「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負責救災的人員也是高危險群之一。根據國軍北投醫院的追蹤,支援搬運屍體的阿兵哥,至今約有五%的阿兵哥仍有惡夢、失眠甚至酗酒等慢性化創傷後壓力疾病症狀。

除了傳統的收驚和現代的心理治療,宗教團體不遺餘力的支持,也在這次震災的心靈重建上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挨家挨戶的慰訪,不知安撫了多少驚惶的心。法鼓山聖嚴法師便一再強調,「災後重建,安心第一」。

知識與美味同行,遠見請客西堤

「人在無奈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有人去陪伴,」法鼓山義工張秀娟說。她和先生鍾金雄,從震災一開始就全心投入關懷受災戶的行動,災區時常可見到身穿綠色背心的他們四處奔走。至今許多災民已經慢慢走出陰霾,還主動加入義工行列,再去關心其他人。

陳獻文便是個最好的例子。他在地震中失去了母親和妻子,一度悲慟想要輕生。後來因為加入了義工,在幫助受難者的同時,也重新認真思考生命的意義。終於他決定重新活過,以自己的手腳代替死去的親人行善,為社會付出。

無力感導致憂鬱和憤怒

災後一年,對地震的恐懼逐漸淡化,但是災民們的心情卻還是處在低迷狀態。找不到工作、新舊貸款相加、組合屋到期等等嚴苛的現實問題接踵而來,各種外在支援又漸漸撤退,使他們突然領悟到,解決問題還是必須靠自己。

根據中研院社會科學研究所朱雲鵬、楊文山對災區一千四百六十七戶居民的調查發現,地震導致嚴重的失業問題,原有工作者有八.八一%因地震而無工作,其中對農業收入的衝擊尤大。

這次地震受災地區多為農田果園,家園殘破、運輸路線中斷,使得農民們無以維生。中年失業加上教育程度不高的災民,很難找到新工作。年輕一輩出外謀生,使得災區經濟更顯蕭條。

台中縣社會局局長許傳盛認為,目前兩萬個「以工代賑」的工作機會只是臨時方案。長期來講,政府可以規劃一個大規模的公共工程,例如大甲溪流域遊憩區,增加災區的就業機會。「大破壞之後需要大建設,」他說。否則等到加入WTO,農民面對更大的威脅,問題會更嚴重。

在重建貸款方面也是困難重重。前項調查中也顯示,房屋倒塌或嚴重受損的受訪者中,有四成多尚未開始處理整修或重建問題,已經整修完成的只占一五.六%。

更令人驚訝的是,知道「房屋重購或重建優惠貸款措施」的民眾只有六成,曾經申請者只占知道者的一八.六%。沒有去申請的人,有二五.五%是因為「聽說很難或不可能申請到,故不想嘗試」,另有二四.五%則是「沒有能力負擔貸款」。

重建進度如此緩慢,問題多在於產權不清、土地重測未完成、多人共同持有等等,非一時半刻就能解決。優惠貸款的手續繁複,各行庫標準不一,災民無抵押品可供貸款,也不確定未來有足夠能力償還。

孫先生在東勢土生土長,倒塌的房子是祖厝,產權屬於多人持有。這些親戚朋友早就分散四處,要找回所有人都同意蓋章談何容易,他只好先住在臨時搭蓋的鐵皮屋中。

現在住在組合屋的王太太原本住在大樓裡,貸款已經還了一半。房子倒了,建商沒賠償,要原地重建還必須全部住戶同意。即使順利通過,新舊貸款相加,一個小家庭如何消受?況且再蓋成大樓也還要一兩年的時間,而組合屋卻還不知道能再住多久。「走一步算一步啦,」王太太的樂天笑容中帶點無奈。

重建遙遙無期加上沒了頭路,讓災民很難樂觀面對未來。台中縣社會局的研究調查顯示,災民目前對未來的看法多為「得過且過」,不抱太大期望。而失業或退休使人更容易陷入對罹難者的懷念之中,悲哀憂鬱無法自拔。

因重建受挫或生計問題所衍生出來的負面情緒,並不比地震引發的心理創傷容易控制。草屯療養院的黃湘雄醫師認為這些問題處理起來很棘手,「因為現實就是擺在那裡。」

當無力感愈來愈重,抱怨也接二連三。陳錦宏分析,當抱怨怪罪的對象是自己時,表現出來的就是憂鬱,怪到別人身上時,表現出來就是憤怒。

依照國外學者Farberow與Frederick(1990)提出的理論,災難所引發的情緒狀態可分為四個時期,其間互有些許重疊。對台灣災民來說,剛開始的英雄期(heroic phase)和外來支援豐富的蜜月期(honeymoon phase)已經過去,現在進入了幻想破滅的幻醒期(disillusionment phase)與重構期(reconstruction phase)的拉扯狀態。

亦即當重建速度不如預期,外來支援又逐漸撤離,受創者開始感到幻滅、失望、憤怒,失去之前的共同體感受。直至受創者重新面對重建的挑戰,看到一棟棟建築物又重新矗立,才會對未來再度注入新希望。

讓民眾「安居樂業」,應是政府最基本的責任。如今橫在災區居民面前的重重阻礙和難題,非個人力量所能克服。大破大立,正是突顯政府魄力的最佳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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