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場向來不是市場主流,但做為一個反映社會開放程度,表達新世代底層心聲以及表現劇場創意的實驗上,它的蓬勃與否卻具有指標性的意義。
台北市敦化南路巷內的皇冠小劇場,坐滿了也不過一百二、三十人。但這方小小的黑盒子,在過去十五年內卻是培養台灣前衛劇場、舞蹈的重要基地,就像紐約的DTW,倫敦的The Place劇場,來來去去的年輕劇場工作者在此衝州撞府,挫敗成長。一九九七年九月,這個基地往亞洲伸出觸角,結合了日本與香港的戲劇組織連成「小亞細亞藝術網絡」,顧名思義,這是一個以亞洲為主體,資源分享,資訊交流為主要概念,文化交流為主要目的的組織。
為什麼是「小亞細亞」?亞洲意識的抬頭,是這幾年隨著經濟發展之後新興的趨勢議題,不管是日本十年來的泡沫經濟,或是這幾年的亞洲金融風暴,都強化了牽一髮而動全局的「亞洲共同體」意識,而很有意思的是,「小亞細亞」成員也發現,各地區小劇場發展的時間點不同,但卻有類似的發展軌道:都從西方劇場概念開始摸索,有著政治或文化上被殖民的背景,都經歷過程度不同的社會運動、學生運動的衝擊,朝本土的傳統文化再發掘,最後則是與消費主流間抗衡。
「小亞細亞」發起人之一,香港藝術中心總監茹國烈說,「瞭解比說服更有趣。」「小亞細亞網絡」的目的,說穿了就是要讓亞洲鄰居們多走動走動,以劇場為橋梁產生城市間的對話。同樣也是發起人之一的皇冠藝文中心負責人平珩則說,「也許個別小劇場的想法,並不足以代表一個城市的性格,但如果我們沒有開始為城市的點點滴滴拼圖,沒有對周遭有更多的認識,我們又如何能真正看清自己呢?」
多年來,台灣小劇場經常哀怨政府忽視、商業市場的壓力過大影響了創作力的發展。一九九七年的「小亞細亞」系列,日本榴樺殿劇場來台演出「Rem」,一樣是小劇場,該劇從劇本、表演到舞台的纖細精緻,讓浸淫劇場十多年,這幾年作品備受注目的女導演魏瑛娟都脫口而出,「我們還要演什麼,演切腹算了。」魏瑛娟提出內省的質疑,「我們自己的表演系統在那裡?」
小劇場反映社會現象
四年以來,透過「小亞細亞」的演出,約略可以看到小劇場與各所處城市在政治、文化、社會間的互動。香港小劇場近幾年的作品反映回歸後,香港文化人對認同的渴求;起步較早的日本小劇場在劇場美學上有細膩穩定的質感。大陸小劇場起步最晚,但一開始就在經濟開放政策下,面臨資本主義市場的巨大衝擊,來自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的兩齣作品「綠房子」及「在路上」都流露著都市裡荒涼冷漠的人性;台北小劇場這幾年忙著走出對政治的反動,落實在劇場風格的建構上。
一九九八年魏瑛娟推出「2000」,企圖以極簡的劇場元素建立純粹的劇場風格;而去年出國演出的台灣渥克劇團,則以作品「幹!一次只能爽一下」對泛濫於電視、廣告的通俗文化,施以「以牙還牙」式的反諷,讓各國觀眾有一次生猛的體驗。
四年以來,小亞細亞交流網絡的版圖也不斷擴大。從第一年只有台北、香港及東京三個城市,到今年增加了大阪、漢城、釜山、深圳、北京、上海、新加坡及墨爾本。平珩表示,「小亞細亞」各地製作人希望在五年內將網絡版圖擴及全亞洲,而成為亞洲代表性的表演活動。「小亞細亞」的操作模式,沒有藝術總監,由每個城市主導自己的「小亞細亞」節目,既邀請國外團體來演出,也送出本國優秀的表演團體或藝術家。
今年台北「小亞細亞」系列選擇了包括上海、深圳、墨爾本、東京及香港五地的節目,其中來自澳洲的威廉‧楊是一名華裔影像工作者,「血緣」一劇結合紀錄片、劇場及肢體探索第三代華人探索中國傳統的過程。第一次來台的深圳大學劇團,則以魯迅小說為基礎,講一段老子為孔丘指點迷津的作品,該戲為深圳大學藝術學院的重點發展劇作。在台灣、香港同樣發燒的「村上春樹」現象,今年香港的「樹寧‧現在式單位」劇場結合多媒體,將之拆解成為劇場版的村上春樹。
而今年從台北推薦出去的則是近幾年從台灣俗民生活轉化題材,成績搶眼的金枝演社,劇碼為「群蝶」。「群蝶」去年在台北市中正二分局派出所小劇場首演時,以暴力美學的意象手法驚艷台北,全劇靈感來自一則發生在高雄,轟動一時的虐殺親子新聞事件,導演王榮裕運用台灣民間常見的情色符號包括五光十色的艷麗螢光、電子花車女郎、猛男秀等,加上貫穿全劇,排山倒海而來的暴力情境,對於這樣「重口味」的演出。王榮裕說,「演員在舞台上必須獻出靈魂。」在「小亞細亞」安排下,「群蝶」將於今年八月及十月分別赴香港及釜山演出。
小劇場的作品也許還未成熟,但行遠必自邇,試著接受這裡的生猛,靈活、甚至無厘頭,你會發現這裡可能也是發現城市的「第二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