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阮大年談學生運動

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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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梅

1987-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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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阮大年談學生運動
 

本文出自 1987 / 11月號雜誌 第017期遠見雜誌

問:對於這一年多來發生的校園事件以及最近成立的「大革會」,站在大學校長的立場,你認為學生爭的到底合不合理?

答:我認為大部份學生喜歡的是爭取的過程,而不是問題的本身。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他自己並不一定感受得到究竟那裡有問題。

學生畢竟年輕,很多事情只看到表面,而不瞭解根本的道理在那裡。

應遵守團體規範

譬如,學生爭取參與校務。理論上聽起來似乎不錯,但學校並不是商店,不能拿商業行為衡量。很多學生把自己當成顧客,覺得東西不好,就不要。這種態度就值得商榷。學生到底是來學習的,他的目的是求知而不是來爭取利益。

如果說,今天家裡面大人和小孩投票明天吃什麼,結果一定是早餐吃糖、中午吃餅干、晚上吃巧克力。這是不能表決的,因為小孩某些方面畢竟還不成熟,才需要學習。

很多人站在自己的立場,只想到替自己爭取利益,而沒有全面的考慮。任何角色都有自己的本份、責任、權利和義務,在團隊裡也必須有一定的規範。活動本身如果當成學習很好,但若變成是一種職業,就很危險。

再者,大學法不可能解泱所有的問題,教育也不可能讓學生完全滿意。再好的環境、再好的老師,還是要靠學生自我摸索、自我思考、自我體認。絕對不要把責任推給別人,認為你不好,所以我不好。

不過,反過來說,站在教育立場,我們應該走在學生的前面,主動發掘問題。否則一定要等到人家來示威、遊行、貼大字報……,就已經太晚了,溝通的管道愈多愈好。

以前,我們做很多事也太被動了,一定要等到人家來罵才肯做。有些東西如果不合理,就沒有必要堅持。

以前我們對學生管理的態度往往是絕對的二分法 可以或是不可以,好或者不好。但有些事情我們不必替他做決定,可以讓他自己選擇。不必鼓勵,但也不需要限制。大家的觀念好像是「不禁止就是鼓勵」,以前不准學生跳舞,一旦准了,又立刻幫學生開舞會。我覺得沒有必要,而應該是開放很多管道,讓他自己去選擇。

社會慢慢朝向多元化發展,學校管理學生的方法也應該調整。訓練他不是直接告訴他那樣對,那樣錯,而是讓他自己有判斷、辨別的能力。

問:社會大眾評斷學生運動,往往是負面的,學生運動是否一定會給社會帶來負面的影響?它究竟有沒有理想性和正面的效果?

群眾運動非上策

答:現在一般人談到的學生運動就是歸納在遊行、示威。遊行本身是一種群眾心理的活動,即使本來是一件好事往往也容易變質。我想,應該是它使用的方式不對,而不是它的用意不好。

我個人也不太贊成用群眾運動的方式來表達,容易失掉理性而偏離本意。我曾目睹海外的保釣運動,後來很多人左傾,被共產黨利用。

學生關心社會、關心國家,絕對是正確的。但應該是以成熟、公正的態度,而不應過份偏激。

譬如說,很多人從事反污染運動。污染的產生固然是科技發展的結果,但如果要解決污染,還是要靠科技,不能因為「保護環境而反科技」,這樣路就走偏了。有人說,群眾運動表現出來的成熟度,最多只有十三歲,這句話我認為很有道理。

再偉大的宗旨,透過群眾運動也會變質。我在大陸的時候,曾經看過共產黨的公審大會,隨便抓了幾個人來,按上幾條罪狀,大家在台下愈叫愈兇,只要有人喊:「槍斃!槍斃!」大家就跟著亂喊,而那些人就真得被槍斃了。那種情況真是恐怖。那不是群眾運動,而是暴民政治,這中間的分野一定要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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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最近,某些學生已組成校際串聯,教育當局可能會採取阻止行動嗎?

不能和社會脫節

答:我想大家應該會用一種很開明的態度處理。我認為將來應該鼓勵正面的校際活動,也應該有一些校際合作的計畫。

這個組織,希望他們做的工作是正面的。

問:很多人批評現在的大學生,逸樂化的傾向很重,對政治冷感,對社會也不關心。你認為學校是否應該給予一些實際的訓練,讓他們關心其他的事?

答:學校是研究學問的場所,還是應該以學術為主,讓學生能潛心學習。

學校不能和社會脫節,但也絕不可能和社會重疊。我們培養學生,主要是希望他將來畢業之後,能引導社會、改變社會,成為社會的主流。

但目前的學校也許是太封閉、與社會脫節太多了。學生可以透過一些課外活動,去服務山地、鄉村、孤兒院……,這些都是很好的社會參與,難道一定要去抗議才算是參與?

我覺得學生可以多方瞭解政治,但不要去參與。學校方面可以讓學生多看、多聽,而不要動不動禁止、處罰,反而激起他更想去做的欲望。你讓他看了好的,也要讓他知道壞的。他沒有看過壞的,無從比較,怎麼知道真正的好壞?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學校也不例外,但這不表示武斷。你不能說我怎麼只教三民主義,不教共產主義,學校有自己的目標和理想,你可以選擇不聽,但你不能批評我不客觀,這不公平。

問:有人說,「大學是社會的良心」,是「替社會說真話的地方」,在這樣一個前提下,你認為大學生應該如何替自己定位?

答:學生在校學習只是「過程」,要等到變成「產品」之後,出社會才能變成一種聲音、一種良心、一種影響力。

雄心大略必須依自己的才幹能力衡量,有什麼能力說什麼話,不要把別人都看得那麼愚蠢,最重要的還是你到底有多能力?

在某個程度可能關心不同層次的問題,但最聰明的辦法是先把自己變得更成熟,一個人吸收的知識更多,可以幫助他看得更遠、更廣。

問:解嚴之後,校園勢必會變得更多樣性,不同的聲音也會更多,校園內部的結構可能也會發生改變。你認為學校和學生之間應如何彼此調適,以因應未來的變化?

答:我認為大家還是應該以「平常心」來看問題。多溝通,彼此多關心,建立共同的語言。

同樣的吃東西,有時候用筷子,有時用叉子,有時用調羹,重要的是東西的內容,而不是用什麼工具。我覺得組織、制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內涵。

大家看問題應多看積極面,一件事已做到八十分,不要責怪批評他為什麼還有二十分沒做好,而是應該幫助它變成八十一分、八十二分。

也許成長的過程中彼此必須忍受痛苦,但我相信結果一定是樂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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