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生命的真義
姚仁祿 感恩而富足
不管任何時候看到他,總是帶著和煦的笑容,如同謙謙君子般的斯文有禮,令人覺得舒服而親切。這種由內而外散發的優雅氣質,幾乎是每個見到姚仁祿的人都會有的感覺。
姚仁祿,台灣知名的室內設計師、慈濟人口中的「姚師兄」,在八年前接觸慈濟,並在這兩年全心投入志業。他不但是慈濟的志工、慈濟醫學院的慈誠爸爸、靜思文化出版的執行長,還是慈濟大愛電視台的總監。
「如果沒有投入慈濟,我會退休,」今年五十歲的姚仁祿說。這位在大學時代即創辦大仁集團、作品遍布各大公司的室內設計師,在工作上的拚勁與對專業的嚴謹態度,成就了非常成功的事業。原本姚仁祿計畫在四十歲退休;但年已半百的他,現在一個星期上七天班,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生活非但沒有比較輕鬆,反而是超乎想像的忙碌。
皈依探索生命課題
姚仁祿充分利用時間,將絕大部分的心思放在慈濟,投入志業的時間遠勝於設計事業。每天一大早,姚仁祿在自己的創意顧問公司工作;中午就趕到南港的大愛電視台辦公、錄影,直至深夜;然後再回到顧問公司,工作到凌晨一、兩點;還要抽空到花蓮報告、開會。另外,與設計相關的事務如精舍的擴建工程、慈濟在大陸地區的小學校舍,甚至連大愛電視台的布景……,都是由他主導設計。在慈濟,不管跟任何人提起姚師兄,所有人一致的回答都是:「他全心投入,與(證嚴)上人的理念相合。」
有著設計人愛美特質的姚仁祿,從前喜歡旅行,也愛好漂亮的事物與環境,只要提起他,大家腦中馬上會浮現他穿著考究的名牌服裝,打個小領結的標準形象;但是現在的姚仁祿收起所有的華美,清一色只穿慈濟的制服。原本他是人人敬畏有加的老闆,有著設計人的強烈我執;現在他是一個追隨好老師(證嚴上人)、什麼都說「是」的學生。
這是姚仁祿投入志業後的改變,他發願做慈濟所有不支薪義務工作。因為尋找到生命的真義,他不但修行得感恩而富足,也逐漸瞭解原來這樣,自己的心靈才能不斷的擴展,並讓專業跳到另一個境界。
就讀東海大學時,姚仁祿幾乎都泡在圖書館找書,翻遍所有的期刊。不過當時讀最多的不是建築,而是像榮格、佛洛伊德…之類的心理學書籍。對於生命的課題,他一直很好奇,只是到了三、四十歲,才能夠用更成熟的方法來體會它,比如像接觸佛學。
「皈依絕不是頓悟,」姚仁祿強調。由於設計慈濟精神建築「靜思堂」,八年前姚仁祿就和慈濟結緣。經過持續五年多的沈澱、醞釀,長期而實在地看到證嚴上人做的事令他非常感動,姚仁祿才發願希望成為上人的弟子。
姚仁祿認同上人的理念,決心皈依,對他來說,皈依是找到修行的模範,條件非常嚴謹,而上人正是他完全臣服的師父。
這是長期的孺慕涵養,而不是一蹴可幾的偶然。姚仁祿認為,在慈濟,他的心靈經歷三個階段的轉變。「從早期的湊熱鬧,到發心幫慈濟的忙,至於現在的第三階段,則是抱著『修行』的想法來做,」姚仁祿說。
一輩子當三輩子用
這麼多年來,姚仁祿幫著上人發揚慈濟的理念,接下了許多任務。上人器重他、信任他;他也對上人孝順,不讓她操心。
在上人的指示下,姚仁祿從去年起擔任慈濟對外重要窗口——大愛電視台的總監。他尊重專業,用心經營,雖然以「非專業」的身分掌管電視台,卻決心將大愛領進美的境界,創造不一樣的價值文化。
他對慈濟盡心盡力、毫無保留。在慈濟精舍擴建的工程期間,他每天早上搭頭班飛機到花蓮,晚上再回台北,天天往返來回,持續了三、四十天。「姚師兄一輩子當三輩子用,每天的睡眠少於四小時,非常賣命。他出錢出力,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上人其實很心疼,」 德師父說。
這就是姚仁祿的個性。不管哪一刻、做什麼,他永遠認真;無論投入事業、志業,永遠全心一意。儘管把大部分的時間給了慈濟,但他並不因此而忽略事業,反而開創了另一番天地。
二十幾年前,姚仁祿是台灣開展室內設計業的先驅,論資格、論作品,他絕對算是「大老」級的人物,設計界有許多人出自於他創辦的大仁集團,受其影響。
穩健經營大仁這麼久,姚仁祿並不死守於過去的成績。兩年前,他將大仁交由老同事接手,自己則另與幾位老同事創辦「姚仁祿創意顧問公司」,專接一些特別的案子。姚仁祿把新公司當成「實驗」,希望自己能憑著創意的工作而「活著」,同時又可以把大部分的時間用來做非營利事業的志工。和他共事二十年、現為創意顧問公司副總經理的柯素真說,在設計上,姚先生卻扮演著關鍵的角色,因為品質遠比時間多寡來得重要。
從小建立對美術的信心
做設計對姚仁祿來說,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從小喜歡畫畫,高中又讀理工組,大學念建築系是再合理不過的決定。建築之於姚仁祿,從來就不是難事,他的大學成績優秀,直到現在老師仍記憶猶新。
但若沒有兩個關鍵的影響,或許姚仁祿不見得會走入設計這一行。
大學曾辦畫展的姚仁祿,天生愛畫畫。讀幼稚園時的某一天,姚仁祿在地上畫了一列火車,同學都誇讚畫得不錯,老師看了也問他怎麼不拿去登報?當時姚仁祿搞不清楚什麼是登報,在地上的畫又該怎麼登報?於是老師就拿張紙讓他畫下來,幫他投稿,過了不久,《國語日報》就登出來了。「那是信心的建立,雖已過了幾十年,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姚仁祿說。
大學時代,漢寶德是姚仁祿最敬佩的老師。「那個時代的學生,不受他影響的幾乎沒有,」姚仁祿說,然而令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大三的一次評圖經驗。當時姚仁祿試驗了一個新的實驗方法,原以為可以表現自己的原創性,沒想到換來的卻是許多老師的批評,讓他感到非常挫折。他獨自坐在圖桌前看自己的模型,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是漢先生。他說:「姚仁祿,你不要擔心,他們不懂。」沒等姚仁祿有反應就走了。
對一個仍在學習、成長的學生來說,那絕對是個莫大的鼓勵。姚仁祿說:「一個大三學生,充滿對設計的期望,想實驗自己的設計能力,卻很可能在那一刻被砍斷。」但是漢先生短短的兩句話,卻讓他在當時不受打擊、不被切斷。「那就是一個很偉大的老師,不必說太多道理,」姚仁祿說。
民國六十二年,姚仁祿大學還沒畢業,就自己出來創業,但他做的是根本還沒形成社會專業的室內設計。姚仁祿說,他年輕時性子非常急,大學在老師的事務所工作,看到建築的案子時間拖很長。這對凡事講求效率的他而言,簡直是難以接受。
另外他認為,老師、同學都做建築這一行,如果他也同樣跳入,扮演一個積極的角色,就像是和他們對立,所以他想做點不一樣的事,而室內設計正是個新的嘗試。這麼一路走下來,姚仁祿從來沒想過要回頭做建築,因為他認為,室內設計往裡頭走一點,就是家具設計,往外走就是建築,設計和建築其實是不分的。
但是以民國六十二年的經濟條件而言,一般人並不知道什麼是室內設計,更別談花錢做設計,只有極少數希望給客戶好印象的公司會做。既然前無古人,創業自然比較辛苦,當時姚仁祿和姚仁喜還曾有過從中山北路一段走到五段,一一拜訪客戶的經驗。
後來姚仁祿發現,外商公司的客人對他最適合,因為不用喝酒應酬。所以,他的客戶以外商公司及大公司最多。
姚仁祿聰明、敏銳,又有絕佳的溝通能力 ,因而可以精準地知道業主的需求,用適合個人的方式講話。他對細節敏銳,同事熬三天兩夜畫的圖,他可以幾秒鐘不到就一針見血地指出兩、三個錯誤。他的專業能力受到業主的歡迎,也讓事務所的規模穩定成長。
談起姚仁祿經營事務所的能力,著實讓許多人佩服不已。大仁的訓練是一旦要做,就要做好,並且要有效率地達到目的,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句話。退伍後曾在大仁工作五年的姚仁恭說,不管平常和姚仁祿熟到什麼地步,只要一到公司,他就公事公辦,沒有任何空間容許疏失,弟弟來上班,姚仁祿不只一視同仁,通常還要求更多。
生命不應被浪費
大仁一年有幾百個案子在進行,姚仁祿承受的壓力不小,但是他的專業扎實,歸納能力強,所有工作的動脈都在他腦筋裡運轉。柯素真說:「他的速度太快,一天抵別人五、六天的工作量。剛講過的事,才過了幾個鐘頭,他就會問你做得如何。不過他不是故意的,而是在這段時間內,他已經做了很多事情。」
姚仁祿的目標清楚,達到目的的決心很強烈,只要決定做什麼就鍥而不舍,堅定的毅力異於常人。他沈著而堅定地說:「這是我對生命的看法,因為生命是不應該被浪費的。就像一碗湯,不好好地喝它,還倒在地上,這是什麼意思?」
所以,這位替千百人服務的設計師兼慈濟人,在事業之外,許下的是更大的宏願。姚仁祿希望將慈濟「慈悲喜捨」的真善美精神,透過文化及傳媒的力量讓更多人親近。儘管生理上承受極度的勞累,但精神上的富足仍讓他喜悅地說:「上人說,換個姿勢就是休息。」
慈濟平等的概念,更加堅定姚仁祿「要打倒學院派建築,建築不是為了建築師的表現做設計,它的確可以為使用者著想」的想法。
儘管為了工作,姚仁祿還是忙得停不下來,難得享受花蓮的空靈幽靜,他覺得這裡像家,回來的感覺是那麼自然而幸福。
證嚴上人引「普賢菩薩行願讚」所云:「猶如蓮華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希望人們以悲心大願遊化人間,心境永遠自在。在姚仁祿身上,彷彿讓人見到了這樣的從容與感動。(徐蘊康)
要求完美的超級工作狂
姚仁喜 建築是逆流而上的過程
許多夜裡,總有三五學生爬上台南藝術學院音像所宿舍的斜屋頂上,喝茶、聊天、仰望滿天星斗、遠眺官田夜景。大伙兒在屋頂上共同經驗的記憶,是關於學校、關於這棟建築的美好享受。原來,人可以這樣與建築互動,建立情感。
如果知道,除了位於台南縣官田鄉的台南藝術學院音像藝術館(一九九八年)之外,富邦金融中心(九五年)、元智大學圖書資訊大樓(九七年)、國巨電子高雄二廠(九七年)、大陸工程總部(九九年)、台中的香光寺(九九年)……等作品,都出自於姚仁喜帶領的大元建築及設計事務所,你會不會驚訝他們的能量?
老人行業的壯年大師
姚仁喜自一九八四年開業,經過十多年的醞釀,近幾年爆發潛能,作品質量俱佳。大元每一出手,總是引起業界注目,不管是銀行大樓、企業總部、佛教建築,或是學校建築,都以十分純粹的量體造型,呈現簡潔有力的「減法」哲學。
比如音像所,在台南藝術學院院長漢寶德的眼中,是個在造型及空間上都表現不錯的雕刻體。而元智圖書資訊大樓,表達出遠東集團董事長徐旭東想要的燈盒子(Light Box)意象,它突出於清水混凝土大框架之外的圖書館,在夜間燈火通明,希望吸引學生如「飛蛾撲火」般到館讀書,無止盡地追求學問。
再如大陸工程總部,也以純淨的玻璃盒子突出清水混凝土的全外柱設計,無內柱結構讓台大土木系的教授感到驚奇;而外露的鋼骨斜撐結構除了具有防震的功能設計,還表現建築的力與美。美國OVE Arup & Partners California工程顧問公司負責人張敬禮表示,在傳統法規上並沒有這種耐震系統,這完全是研發團隊完成的創新做法,這樣的外觀不只是造型而已,絕對有它的意義在。
大元的作品獨具一格,富有實驗的精神,許多人不認為這是在台灣看得到的建築,更有人說,姚仁喜是少數有機會登上國際舞台的建築師。淡江大學建築系教授吳光庭表示,台灣有兩類建築師可能在國際間嶄露頭角:一種是作品具有東方色彩的建築師,例如李祖原;另一種則是像姚仁喜這樣,跟得上世界發展趨勢的建築師。
建築被人比喻為老人行業,建築師的年紀與作品的成熟度相關,大部分知名的建築師都有一定的年紀。不過,四十年次的姚仁喜不到五十歲就有這麼多廣受好評的作品,台灣大概無人能出其右。如果要為姚仁喜的事業下個註腳,天分和努力無疑是最好的詮釋。
工作與不工作沒有界限
曾經有人問:「這是哪家公司?燈很少暗,公司的股票可以買。」事實上,大元既不是上市公司,也沒有股票可買,但是它的燈幾乎從沒暗過。
曾有業主在三個事務所的比圖中猶豫不決,當時是晚間十點多,他決定打三通電話,看看是哪位建築師還在公司,他就把案子交給誰。最後這個案子由姚仁喜做,因為他是那時唯一仍在工作的建築師。
「我很enjoy我的工作,很難定義什麼時候是在工作,或不是在工作,事實上,是沒有那條清楚的界線,」姚仁喜說。在旁人眼中,姚仁喜是個超級工作狂,他堅持品質,要求完美,事務所的員工也兢兢業業。為了求好,公司常有一票人熬夜不睡覺,做得辛苦而投入。
當事務所成長到一定規模,許多建築師不一定還自己做設計,但是姚仁喜卻說自己只做這件事,而且做得很有興趣。「全台灣大概沒人像他這樣,親手畫、又喜歡畫了,」大元建築及設計事務所副總經理吳際泰說。
即使人在國外,也還會要同事把圖傳真過去讓他改一改,寫完建議再傳回來。他也可能在晚上十一點多打電話回事務所說:「我現在在香港,待會兒再回來。」一、兩個小時之後,他一下飛機就進公司討論設計。老闆這麼認真,同事沒一個人敢走。
「在這個專業領域,他是個genius(天才),」大元的設計師禹連泉如此詮釋。即使業主沒意見,覺得OK了,姚仁喜要求完美的性格,還是會一直改到滿意為止。
這樣的態度,還不是只針對一、兩個特殊的案子。姚仁喜深入每一個案子,對大尺度的量體涉入深。大元的設計師龐景行表示:「這麼多而複雜的狀況,姚先生不但記得,而且掌握得非常清楚。他很聰明,用『博學強記』來形容他,再適合不過。」
但是,也因為姚仁喜的頭腦冷靜,領悟力強,他對同事的要求很高,期望每個人都能跟他一樣專心,抓住速度。即使在這百人以上、台灣頂尖的事務所中,能跟得上他腳步的人也不多。
要求完美、不隨意出手
除了設計之外,姚仁喜的業務能力也令人折服。大元的業務由姚仁喜全權負責,他擅長溝通、表達,接生意的功力特別強。大元的設計師蕭力仁說:「姚先生的心思縝密、觀察敏銳,很瞭解業主的心理需求。」
在大元剛起步時曾經爭取過霖園飯店的案子,這是他們遇到的第一個大案子。當姚仁喜簡報完畢之後,蔡萬霖竟然告訴他:「這是我第一次聽懂建築師在講什麼。」本身是建築師、也是大元合夥人之一的虞永威表示,姚仁喜講話引人入勝,很容易說服業主。
由於大元的案子多,姚仁喜又非常忙碌,有些案子的細節是在跟業主簡報前,專案負責人在計程車上才有機會對姚仁喜說。「沒想到臨場簡報時,姚仁喜可以講得頭頭是道,比負責人說得還有條理,實在很厲害,」吳際泰說。
清楚的邏輯與不做到完美就不隨意出手的專業態度,姚仁喜的確贏得許多業主的肯定;但這並不表示大元能在競場中無往不利,他們就常常輸掉競圖比賽,只抱第二名回家。為什麼?
有人說,競圖第二名的作品,通常是最好的作品。因為台灣的建築生態不健康,要出頭常得靠關係。所以要參加比賽,大部分的人都會先打聽有沒有內幕,但是大元卻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禹連泉認為,姚仁喜有非常堅強的意志力,總以為認真做就應該有成果,這是他天真的一面。
「建築是個反淘汰行業,好的建築師通常沒有機會,」漢寶德說。這是他常勸學生讀建築要認命的原因。不過在這個通則下,他很高興看到例外。漢寶德認為,姚仁喜是個相當認真的建築師,不靠關係、不譁眾取寵,卻可以掌握機會,做出一定的成績,十分難得。大元副理王燈松也說:「姚先生不與達官顯要交際應酬,不賺非分之錢,沒有其他事業,大元是很乾淨的事務所。」
好作品是最好的活廣告
將大元歷年的作品攤開來看會發現,九五年完成的富邦金融中心是大元的轉捩點。這棟與美國知名事務所S.O.M.(SKIDMORE , OWINGS & MERRILL)合作、被姚仁喜形容「八國聯軍」的案子,將大元由本土的環境,提升到國際的視野。
與S.O.M.合作的多次互動中,姚仁喜學到很多寶貴的經驗。他認為,大元在富邦之後的案子比較成熟。吳光庭也指出,從富邦開始,大元的作品活潑很多,結合國際趨勢的企圖心非常強烈。而這不只是個案的合作,還延伸成為內化的過程,展現在富邦之後的案子中。
藉著合作來觀摩、學習,姚仁喜不斷追求作品品質的提升,他的吸收、整合能力強,和國外建築師有很好的交流。姚仁喜的太太、大元副總經理任祥說:「姚仁喜很開放,與國外事務所交手時,能同時學習對方的長處,修正自己的短處,雙方溝通幾乎沒有障礙。」
關於專業,姚仁喜的態度非常務實,他不賣弄虛玄的理論,不為形式找出路,更不意圖替自己歸位,反映的是業主的形象與建築的品質。「風格強烈,不是他的追求,」吳光庭說。而這個概念,就如同姚仁喜喜愛的建築大師Renzo Piano一樣,他的每個計畫都像adventure(冒險),不會有固定的模式,卻有某種精神在其中。
姚仁喜認為,用心感受的空間,是真實的經驗;用腦袋去分析空間,則是人做出來的假東西。大元自信能做出別人不能做的案子,有愈來愈多好作品呈現之後,它們就是最好的活廣告。
在家教育讓思考不受限制
努力及天分,讓姚仁喜成就了今天的事業。但他強調自己真的很幸運,生命中出現許多貴人,對他的幫助很大。
姚仁喜的童年和一般孩子不一樣。小時候他患有嚴重的氣喘病,甚至差點病死。由於身體差,他沒上小學,經常自己在家裡看故事書,並由父母請家教來上課。父母的開明與關懷一直給他既受愛護、又很自由的空間,母親的支持更令他終生感念。
當時體弱的姚仁喜雖然可以不去學校,但為了保留學籍,每隔一段時間還是會回學校考試,而且都考第一名。在家教育的確讓他的思考不受限制,得以與眾不同。
建中畢業後,姚仁喜捨台大土木不填,而以東海建築為第一志願,是東海當年的校狀元。非建築不念,因為他知道,長他兩年的姚仁祿在建築系做好玩的事情。對姚仁喜來說,哥哥亦師亦友,是他選擇念建築的關鍵人物;畢業後,姚仁喜在大仁工作六年,看到姚仁祿採用精兵政策,有效率經營企業,直接影響了姚仁喜往後經營事務所的態度。
在求學過程中,漢寶德是姚仁喜很佩服的老師,因為他腦筋犀利,教學追究問題根源,永遠站在時代的前端。姚仁喜覺得,當時若不是漢寶德當系主任,自己恐怕會成為另一種人。
至於真正啟蒙姚仁喜成為建築師、並得以將所有思考成型的是建築師李祖原。另外,有一位雖然沒真正合作過,卻不吝提攜後進,在執業過程中給他很大支持的是建築師沈祖海。而任祥則是讓他專心做事,無後顧之憂的得意賢內助。
不過,最根本而徹底改變他一生的,是《西藏生死書》作者索甲仁波切。
《西藏生死書》之所以帶給姚仁喜震撼,是因為它突破外在世界的表象,直接觀照人的內在心靈,書中描寫許多人性的盲點,正符合他當時的處境。原本姚仁喜的野心很大,很想大張旗鼓做國際化事業;看了書後,才瞭解自己原來是書中所說active laziness(動的惰性)的那種人,表面上看起來很忙、很有目標,其實不敢面對自己、面對死亡。
接觸藏傳佛教之後,姚仁喜靜坐、修練,跟著索甲仁波切閉關,此外還在週末畫油畫,讓自己心靜、清明。慢慢的,他放下許多自以為是的堅持,解決了很多心裡的疑惑,甚至覺得自己像new born(新生)一樣。雖然他認為在這種類似剝皮的過程中,自己距離「得道」還很遠,但建築就是一種修行的過程,他希望藉著工作的discipline(訓練)減少我執。
作品就是人的鏡子
「作品就是人的鏡子,」姚仁喜說。在過去的某段時間裡,他覺得大元做的案子比較商業,經常會思考:「為什麼失去了『薇閣』的感覺?」薇閣小學是姚仁喜做的第一個案子,他做得自在、好玩,就像是難忘的初戀情人。建築完工這麼多年,小朋友總是爭著在那棟教室上課,否則也要在下課時間到旁邊繞繞。孩子的感受是最直接而真實的,他們對校舍的反應,訴說了人與建築、空間的對話經驗是多麼的自然。
正因為沒有期待,做薇閣時才能夠隨心所至、盡興發揮。近年來,姚仁喜在自我修練的過程中漸漸發現,自在做設計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體會更深。「Don’t expect what will happen(不要期待將來會發生什麼),」姚仁喜說。現在的他更為嚴謹、自律,卻能以比較少的力氣做更好的設計。最近的作品都是他較為滿意的案子;不像早幾年,自我目的性太強,常常花上很多精力,預期可能的結果,卻平添許多不必要的煩惱。
宗教的修持讓姚仁喜愈來愈內斂,除了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他也希望創造一個環境,讓身邊的人同樣感受屬於心靈的寧靜革命。如果能在專業的範疇之外,還盡到社會面的責任,為事務所同仁及生活環境帶來「善」的質變,那是姚仁喜藉工作修行的最大夢想。
姚仁喜認為,建築師的行業是逆流而上的過程,他期許年輕人不妥協,永遠保有想要改善環境品質的旺盛企圖心。(徐蘊康)
讓城市愈夜愈美麗
姚仁恭 以光詮釋建築
四年前,「夢萊茵」的夜間燈光照亮了愛河的夜空。這棟漂亮的雙子大廈,讓高雄這個工業城市的線條頓時柔和了起來,它的美令人忍不住佇足遙望。同一年,台中永豐棧麗緻酒店落成,建築物不用刺眼的投光照明,卻表現了精緻、典雅的夜間風貌。
這幾年間,許多建築物在晚上呈現了另一種不同的風景,愈夜愈美麗。台北的富邦金融中心、遠企中心、小西華飯店、圓山飯店、中泰賓館、台北市政府大樓、誠品書店,以及最近盛大開幕的台茂購物中心等建築物的燈光照明,都是出自於姚仁恭之手。他巧手一揮,倍數加乘了建築物的美與特色。
成長環境中沒有第二志願
由創業至今的七年內,姚仁恭的大公設計顧問事務所承接了四百八十個案子,精采的作品遍布各地。今年年初,四十一歲的姚仁恭得到IALD(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Lighting Designers)的最高獎項award of excellence,這是台灣第一次有人得到燈光設計的國際大獎。此外,姚仁恭也成為IALD的最高級會員,目前全世界只有一百三十幾位同等榮譽的會員。
這個獎項是燈光設計界的國際最高榮譽。提起這個獎,姚仁恭的眉宇之間仍然洋溢著欣喜的情緒;不過,他的兩位哥哥聽了之後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在我們家,把事情做好是應該的,」姚仁恭淡淡地說。
記得剛創業時,姚仁恭每天工作超過十六個小時,持續了一年之久。有一次,他不經意地在兩位哥哥面前喊了聲累,沒想到他們同時回頭、異口同聲地對他說:「那是你的標準。」
在姚仁恭讀小學的時候,年長他許多歲的兩位哥哥就已經是東海大學建築系的學生。雖然三個人的年紀差距不小,但是姚仁恭的「年代」可說是跟著他哥哥們一起計算的。當時他跟著聽西洋歌曲,常看到家裡有學建築的「大哥哥」出入,感覺這個世界彷彿就只有建築一個行業。
排排燈也可以成專家
大學的建築教育與退伍後在大仁的工作經驗,扎實了姚仁恭的設計底子。不過,真正讓他成為照明設計專家的,則是一九八六年到美國讀研究所之後的事情。姚仁恭就讀的帕森斯設計學校(Parsons School of Design),有世界唯一的建築照明研究所,前兩屆都只有一人畢業,把關相當嚴格。
Architectural Lighting design(建築照明設計)是一門相當新的學科。其實在入學之前,姚仁恭根本不知道這門學科的內容,還以為是設計天花板,後來知道是學照明,還頑皮地想:「排排燈也要讀碩士?」開課之後姚仁恭才發現,關於燈光的書及理論很多,自己不僅讀書速度不夠快,聽課也很吃力,這時他才知道苦頭大了。
Parsons 的每一堂課都像是場嚴苛的考驗,其中Jeffrey Milham 老師的課更令姚仁恭印象深刻。Jeffrey Milham 規定,上台報告只能準備一張平面圖,其餘全得用說的。而姚仁恭是班上唯一的外國學生,不如其他同學沒有語言表達的問題,逼得他總是必須在前一晚把演講稿打完、背好,並想像隔天在課堂上如何應對。
當初事倍功半的付出,讓姚仁恭讀得非常辛苦,他甚至一度覺得老師這種做法簡直是和他作對。不過事後證明,正因為這樣持續不斷的訓練,他的表現愈來愈好,最後不但設計得到第一名,全班十二個人,竟然只有他一個人在八八年如期畢業。
儘管姚仁恭順利地取得了碩士學位,但在其後從業的關卡中卻兩度猶疑是否該投入照明設計的領域。一方面他考慮,照明仍處於新創事業的階段,實驗的意味較強;再者他仍鍾情於建築及室內設計,所以,畢業後他在美國同時找到了建築、室內設計及燈光設計的工作,卻不知道如何抉擇。
舉棋不定的姚仁恭跑回學校請教系主任,系主任告訴他:「那家做lighting的Jules Fisher & Paul Marantz(簡稱JFPM)公司,就算不給錢都要去,因為它是世界最大、最有名的建築照明設計公司。」姚仁恭聽了之後,決定去JFPM上班,果然在那裡得到相當寶貴的經驗,不但接觸到真正大師級的業主,像貝聿銘、Richard Meier……等人,他還以很快的速度在三年內由繪圖員晉升為經
JFPM無疑是絕佳的工作訓練。姚仁恭參與了不少重要個案,能力受到肯定,例如著名的台北富邦金融中心的燈光,正是他被派回台灣經手的案子。
欣賞光的詮釋,而非燈的眩光
九二年姚仁恭回到台灣,面臨了事業上的第二個關卡。在國外,照明設計都還算是個新的天地,在台灣則像一個不毛之地。不同於國外有大型且專業的照明設計公司,台灣的燈光設計都是由水電,機電技師或室內設計師兼著做,沒人把它當做專業,一切必須從零開始。
縱然學有專精,但剛開始怕業務量不夠,姚仁恭不敢只做燈光,想兼做室內設計的業務。但是姚仁祿認為這樣不妥,給了他很好的建議:「如果兩種業務都做,一定會和室內設計師產生衝突;但如果只做Lighting,所有人都是你的朋友。」大哥中肯的分析,讓本來處於兩難的姚仁恭決定只做照明設計。
角色劃分清楚,就能夠明確做事。創業時,姚仁恭不問收入、業務如何,就是一直埋頭做,直到第三年才看到一些成果;七年後的今天,他經手的案子有四百八十件之多。究竟他是如何辦到的?
其實答案很簡單,只要夜幕低垂,舉頭一望城市的建築,就能明瞭姚仁恭作品的不同之處。有人形容大公的作品很有氣質,因為它讓人舒服地欣賞建築與燈光的美。姚仁恭認為,要做好設計,首先不能出錯,所謂出錯就是浪費能源、刺眼、沒有解決設計的問題。他的作品,看不到光源,因為「人要欣賞的是建築或室內設計的元素被光詮釋,而不是欣賞燈具本身的眩光,」他這麼認為。
大公的作品中,永遠將視覺的舒適感擺第一,效果擺第二。
與建築師或室內設計師相較,燈光設計師的作品究竟有何不同?姚仁喜以建築師的立場分析:「專業,這有一大學問,有時候我會想我也可以做,事實上沒那麼簡單。」姚仁喜認為,建築師知道要什麼燈光效果,卻常不知道該如何表現;而燈光設計師很清楚該用什麼燈具、用幾瓦的燈……,這是姚仁恭的專業。
既然強調專業,姚仁恭不只要設計正確,更要快中求好。「跟他做事,很難用混的,」姚仁恭的太太、負責大公行政事務的葉永翠說。
重複練習讓自己更加成熟
數年如一日,每天,姚仁恭幾乎都是最早推開公司大門上班的人。他相信practice(練習)的重要,因為即使像畢卡索這樣的大師,晚年仍不斷地重複同一主題的畫,讓自己更加純熟。
回想自己回台灣做的第一個案子,面對設計圖三十分鐘,卻遲遲不敢下第一筆;經過不斷的磨練,現在的他設計做得又快又準。
事實上,本身有建築背景,以及在大仁工作的室內設計經驗,姚仁恭的專業底子強,看圖非常快,除了做好照明顧問的工作,他私底下提供的建議,甚至常被主其事的建築師或設計師採用。「表面上,他沒有踏進建築和室內設計的執業領域,但在許多案子裡,他隱性地主導了許多建築和室內設計案的進行,不過這並不是刻意的,」葉永翠說。
談起公事,不管是扮演老闆還是老師身分的姚仁恭,總是不假辭色、一板一眼。幾年前,姚仁恭曾在輔大教「照明設計」課,從不遲到早退,他也希望學生有同樣的就學態度。所以早上八點的課,只要過了十分鐘,教室的門就會被關起來,遲到的學生不得其門而入。
不過,除了嚴肅的一面,許多人也說,私底下的姚仁恭非常幽默,甚至帶有一點卡通的性格。當他畫圖畫得順手的時候,會愉快地哼起歌來;加班時公司氣氛比較輕鬆,沒有老闆架子的他會一個人撐著傘,在雨中走二、三十分鐘,幫大家買怎麼吃都吃不完的晚餐。
所以如果聽到姚仁恭說「設計是我的興趣,不過只排第三,前兩名是音樂和足球」的時候,也不用太訝異。因為在他專心投入工作之餘,也同樣執著於業餘的興趣。葉永翠說:「為了工作,姚仁恭什麼都可以放棄,唯獨足球可以改變他的心意。去年他踢球踢到鼻梁歪了、韌帶裂了,還是照去不誤。」
燈光魔術師
另外,姚仁恭在音樂上的「成就」更是令人感到驚奇。姚仁恭二十來歲時,可是五燈獎歌唱比賽的五度五關得主,還在比賽期間收到成堆的歌迷來信。熱愛音樂的他,早在大學時代就組band,最愛唱Eagles 的歌。
後來在大仁工作的時候,在大哥嚴格的要求下,他還可以利用下班之餘在民歌西餐廳駐唱,六個小時趕五場,賺的錢比設計「本業」還高。唱完之後,可以再回事務所加班到兩、三點,隔天八點仍然照常上班。
雖然這兩樣最愛都被姚仁恭發揮得淋漓盡致,但是他也知道只有排名第三的最愛能讓他同時工作,又享受創作的樂趣。去年台北市辦過照明的夜貌評選,得獎的有一半出自於大公。有這樣的燈光魔術師,真的讓人愈來愈期待夜晚的來臨呢。(徐蘊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