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底,台灣的垃圾大戰一發不可收拾,竟然是兩位市民意外點燃的火。
他們是台南社大環境行動小組召集人黃煥彰跟研究員晁瑞光。過去20年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關懷台灣的土地,四處調查偷倒廢棄物與土地汙染現場。
若沒及早發現,廢棄魚塭恐變一座山
2016年2月,晁瑞光正在調查台南城西掩埋場現況,每天路過安清路,無意間發現一大片荒廢魚塭,時常有不同公司的卡車,載著一車車泥土傾倒堆置。
有一回,他下車察看,發現一大座土丘的部分泥土顏色跟天然土方不同,「裡面應該有焚化爐底渣,」他一眼就確定,因為底渣顏色較白、有嗆鼻味道。默默蒐證後,他向台南地檢署檢舉。
後來,黃煥彰研判台南應該不只一處被亂倒,請兩名志工上環保署網站,搜尋2016年1至5月全台南市的底渣再利用申報紀錄。從總計5000多筆資料中,鎖定申報量最多的勘查,發現有幾個異常處,陸續向台南地檢署舉發,經了解後有三件屬實,目前正在偵辦中。
其中,涉案的有全國最大的底渣處理廠映誠公司,負責人已在2016年10月被收押,公司資金也被扣押,引發各地焚化廠恐慌,讓「底渣去化困難」的祕密檯面化。
因為映誠也是高雄四座焚化廠底渣再利用的承包商。當底渣無法去化後,高雄市已經自顧不暇,只好提出新的代燒條件,因為台東、雲林一時無法接受,才掀起這一波的垃圾大戰。
2016年11月底,來到被舉發的台南安清路魚塭時,眼前綿延數十公尺的山丘,竟是由焚化底渣以及不明廢棄物所堆成,旁邊還有養殖中的魚塭。晁瑞光說,「如果不是及早發現,或許連隔壁的廢置魚塭也會變成一座山了。」
廢土長時間經雨水沖刷,滲出含有重金屬成分的廢水,一度在魚塭旁形成一灘半月形紫色窪地,或是深褐色液體,看起來十分驚悚。
雖然台南市環保局已抽乾紫色廢水並填平,但路邊原有幾顆木瓜跟椰子樹,都在強鹼侵蝕下,全部腐壞,僅殘留一株木瓜的樹根。
由於滲出的水有各種顏色,讓居民感到不安,也有人認為是底渣惹的禍,但是據熟悉底渣成分的環工人員指出,底渣是家戶垃圾焚燒後的產品,不可能會滲出紫色水,有可能是其他產業的工業廢棄物所致。
到底在底渣廢土中,還夾雜哪些事業廢棄物?來自哪些單位?環保署、地方環保局都在等待檢調的偵辦結果。
僅是一個檢舉案,竟會引爆全台垃圾危機,打臉環保署跟各縣市環保單位,黃煥彰與晁瑞光根本始料未及。
這並非黃煥彰首次舉報環境汙染議題。1996年,當時36歲的他是中華醫事科大護理系副教授,熱愛大自然攝影,有天正專心拍天上的雲,拍著拍著來到台南二仁溪邊,竟看到綿延三公里長的死魚群,不禁悲從中來,就這樣在溪邊哭了半小時。
他心想,多少年來,台南市民都在此垂釣並將漁獲帶回家煮食,「我無法想像自己所生長的環境,竟然如此惡劣?」主修化學的他很清楚,這絕對是汙染所造成。
從此,黃煥彰來到人生的轉捩點,從二仁溪汙染事件、舊台鹼安順廠汙染,再到各地的爐渣汙染,展開全國廢棄物汙染調查之旅。
募款成立行動小組 孤寂也要堅持下去
台南社大於2001成立時,他受聘擔任自然與環境學程召集人,成立環境行動小組,成員有廢棄物汙染議題調查的研究員晁瑞光,及負責水資源森林議題的研究員吳仁邦。
運作經費全靠募款,2008年為增強調查可信度,黃煥彰擬添購百萬元的手持式重金屬快速分析儀。但是當時他僅募得台幣24萬元,跟廠商討價還價後,以每月3萬元分期取得。當時拿到儀器的晁瑞光興奮不已:「如虎添翼,我終於可以用證據說話了。」
小組為何轉向焚化底渣的調查?起因於2011年台中清水社區市民檢舉住家旁農地被亂倒廢土,老是有股臭味。
事後被證明是底渣回填,裡面卻還有玻璃、陶瓷碎片及塑膠片。當時廢棄的房屋,早已被底渣廢土掩埋到僅剩下屋頂露出來。
2012年,小組又舉報苗栗縣造橋鄉牛欄湖段「黑土」事件,某生技公司旗下合興農場,將底渣混合牛糞埋在深山中。生技公司被調查時,辯稱是有機堆肥。2015年小組再去追蹤時,牛糞被雨水長時間沖刷後,底渣已原形畢露。
同時也是台南社大自然與環境學程講師的晁瑞光說,我們不反對底渣再利用,但應該用在該用的地方,放在該放的地方。「這不僅牽涉到垃圾問題,而是台灣到底還有沒有乾淨的土地?」
2016年7月,地方政府回報已清完底渣,小組再到台中清水社區追蹤,比對檢舉前後的照片,僅清除到可以看見一半窗戶而已。
長達五年的追蹤,台中清水違規底渣還是沒有徹底移除,令小組頗為洩氣,不過晁瑞光自比「七龍珠」,只要抓到荼毒土地的人,就會提升戰鬥力;而黃煥彰則說,「雖然這條路很孤寂,還是會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