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工班」拉警報 2017年通車恐跳票
這裡就是蘇花公路改善計畫的東澳隧道新建工程北口，僅剩不到兩年要通車的蘇花改，正在此處趕工。未來有了東澳隧道，用路人從蘇澳到東澳僅需10分鐘，是走蘇花公路的1／3時間，更可望大幅改善蘇花每逢天災豪雨就坍方中斷，讓東部貨、客運飽受威脅的問題。
然而，這項花東人引頸期盼的工程，近來傳出要500名工人只來5人（最後錄取3人）的缺工消息。2017年全線完工通車恐將跳票，逼得花蓮縣長傅萁跳出來說：「蘇花改人命關天，不能再拖。」
儘管蘇花改工程處已緊急申請400名外勞，但《遠見》採訪團隊來到施工現場後，赫然發現真正決定蘇花改施工進度關鍵的，全賴一種特殊的「全能工班」專業隧道工。但這種人才在國內已嚴重斷層，重新培養緩不濟急，外勞又做不來。
所謂「全能工班」，是由5到6名「坑夫」組成，分別擔任領班、機具操作手以及助工，必須整個團隊同時開工。
隧道工作必須一週7天、一天24小時兩班輪流施作，整個月只有日夜班交替時，可有半天停工。因此工班裡每個成員都必須要通曉施工過程的每個環節，一有空缺就能立即補上，避免因調度不及導致施工暫停，故稱「全能」。
但也因為全能工班必須每天在坑道內高溫、高壓、甚至高溼度的環境下工作長達12個小時。再加上台灣地質複雜多變，動輒發生山壁湧水、抽坍，甚至是土石流，等於用命換錢。
現場承包施工、已有20多年業界經驗的福清營造協理林崇賢說，「施工順利的話，一個月領個13萬、14萬不是問題，就算碰到地質不好，拖到進度，最差也有8萬、9萬。」這比起大學生起薪22K，足足是六、七倍之多，但仍然少有年輕人願意投入。
偏偏蘇花改有62％路段是隧道，都需要全能工班，他們堪稱是整個工程中最關鍵的人才。
蘇花改工程處副處長李宗仁表示，東澳隧道長3.4公里，途經兩個斷層帶、一個湧水區段。在整個蘇花改七個隧道中，雖非距離最長，卻是地質最困難的工程。
隧道北口開挖至今，幾乎每一段都是破碎地質。即便日夜趕工，每月平均也只能推進30公尺，相較於鑽炸法的每月80公尺，進度緩慢。
隧道又溼又悶 年輕坑夫撐不下去
隨著愈挖愈深，離洞口漸遠，進出也愈來愈困難，往往進洞就要12小時，日班只有午餐，晚班只有消夜時會出來透氣。待命時間，在潮濕泥濘的洞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讓年輕工人難以忍受，撐不到兩、三個月就陣亡。
台灣早年開鑿雪山隧道，曾經訓練出一批優秀的坑夫。如東澳隧道北口現場工班、綽號「毛豆」的領班吳明成，就是僅存有20年以上經驗者。
吳明成親自帶記者走訪隧道施工現場，指著開挖面岩壁上，肉眼就可見的一條一條裂縫，「這些剛挖開來的時候都沒有，是岩石擠壓變形的結果，看到這個就要特別小心。」
他解釋，岩壁後面可能隱藏大量積水，如果事前沒警覺，一挖下去水就傾洩而出，瞬間把人吞沒。「就像個大水庫在裡面，挖下去整個洩洪，根本不用跑，絕對來不及。」但2006年雪隧通車後，國內已十年沒新隧道工程，許多過去培養出來的坑夫熟手無用武之地，紛紛轉行，如開計程車等。
「台灣坑夫最大的人才斷層，就發生在雪隧完工後這十年間」，林崇賢忍不住嘆氣。李宗仁也坦言，蘇花改自2011年動工開始，就面臨全能工班人才凋零的巨大挑戰。
為什麼有經驗的坑夫這麼難養成？林崇賢解釋，開挖隧道通常一個工程就為期三、五年，台灣地形又複雜多變，沒有做過兩、三個不同工程，累積十年以上時間，很難累積足夠經驗。
像吳明成從21歲起，就跟著阿美族長輩入行，無論東部、西部，或山區、平地地形都遇過，才有資格成為領班。但這樣的人才已碩果僅存。
以隧道工而言，大約40幾歲體力負荷就會到極限，得要退休。所以理論上應該25歲前便該入行，才有足夠時間培養。「但現在30幾歲的都還在學經驗，20幾歲是根本沒人，想要傳承經驗也不知道要傳給誰，根本沒有人可以傳，」林崇賢說。
目前「毛豆工班」的日、夜班共12名坑夫中，最年輕的只有一名26歲的坑夫，其餘全都超過30歲，且工作經驗多半在三、四年，只是會操作機械，還談不上專業。
工程缺乏整體規劃 只顧開工沒想人力
更令林崇賢和吳明成頭痛的是，明明國內隧道人才供應已嚴重不足，這兩三年台灣各地卻又突然集中出現大量隧道公共工程，包含南迴公路、台鐵東部改建，以及西部曾文與南化水庫排沙隧道，激發一波搶人大戰。
蘇花改開工三年多來，常常其他地方一有新工程開工，就會突然整個工班不見，就連蘇花改整個工程十幾個施工處，也都彼此搶人。
林崇賢指出，蘇花改眼下有七個隧道同時施工，加起來快30個工作面。一個工作面需要12個坑夫，30個工作面就要360人，加上其他工程，林林總總合計，目前坑夫需求至少500人。但據蘇花改工程處粗估，現有坑夫人才供應，約略只有200、300人。換句話說，人力缺口達六成以上。
這凸顯出國內公共工程政策缺乏整體規劃，只想到開工需求，沒考慮人力。且這波隧道工程陸續完工後，眼看後續隧道工需求又將驟減，好不容易重新培養的人才又會解散。讓人忍不住想問，惡性循環，還要再發生幾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