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種下一顆種子，終於長出了果實，今天是個偉大日子……，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這陣子火紅的洗腦歌《小蘋果》，讓清華大學榮譽講座教授李家同也跟著淪陷、不自覺地哼唱。
這段歌詞也反映了他桃李滿天下的寫照。
在教育圈打拚40年，今年2月初，李家同親眼見證了結實纍纍的一天。他一共指導過38名博士生，由於許多學生從事教職，包含他們指導的博士學生數加總已突破300人。今年76歲的他，決定給自己一份特別的生日大禮──號召徒子徒孫團聚上課。
特別的是，他要上一堂「放大器線路設計」課程，一向重視基本功夫的他，強調這堂老掉牙的學問相當重要。
這是屬於電機系的範疇，自學有成的他，不免在臉書上「臭屁」：「我敢吹牛，在資訊系教授中，大概極少人能教類比電路，可見我多有學問！」
2月7日當天，靜宜大學的伯鐸樓擠得水洩不通，學生年齡層從18歲到62歲，老中青三代都有。有人攜家帶眷，嬰兒和老婆跟著來，連住在加拿大的學生也特地飛回台灣，當天共250名海內外學生齊聚一堂。
其中五名學生特別引人注目，他們是李家同的前五位指導學生，依照畢業順序，分別是逢甲大學資工系講座教授張真誠、亞洲大學副校長曾憲雄、宏碁設計中心技術長張瑞川、靜宜大學校長唐傳義和清華大學資訊工程系教授王家祥。
隨堂抽考 連教授也繃緊神經
上課前，每位學生排排坐定，難掩興奮。「我覺得我不是一個好老師，」一頭白髮、身穿紅色格子衣服的李家同才一站上台，就先如此說道，在他身後是寫著「惡師」兩字的投影片，惹來現場一陣笑。
他說，自己總是不定時「騷擾」學生，寄信和打電話樣樣都來，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學生逃得過他的手掌心，「所以會有學生說，有電話的話，絕對不能告訴李老師！」
「今天不好意思，又來打擾大家呀！」李家同開始講解放大器線路的原理和設計，他巧妙比喻電流通過所產生的壓力，就像是老師指派作業一般，「雖然說loading（乘載量）不能多也不能少，不過通常我的學生，作業loading都很多，哈哈！」
現場不光是講課，儼然成為抽考大會，李家同不時手指台下，「我現在問張真誠，你在哪裡？」「唐傳義你記不記得這個？」大家無不繃緊神經，前排學生挺直身軀、手拿著筆勤作筆記，後方有些學生則像是小粉絲一樣，拿著手機拍攝上課情景。
「以上這些呀，都是學生教會我的，」一小時後，投影片的最後一張，李家同洋洋灑灑列出十多位學生的名字。他說，沒有這些人的幫忙，他就無法學會放大器線路設計。
「謝謝大家來和我團聚，」他接著感性地說，這40年的相聚，只會有這麼一次。他最後不忘提醒大家，保持自己的競爭力，「你們要活到老、學到老！我們後會有期！」此時台下掌聲響起，有些人甚至流下感動淚水。
一下課，學生蜂擁而上搶著拍照，李家同頓時成了人形立牌。中午餐敘，大家還一同歡唱《小蘋果》，展現濃濃的師生情。
節儉度日 不鋪張不浪費
幾小時下來，掛滿笑容的李家同忙著與大家寒暄，他不僅一一叫出每位學生的名字，也能說出大概近況。他的手輕輕拍著學生的背，講沒幾句話，就和學生們鬧成一團、笑聲不斷。
其中大師兄張真誠，一看見好久不見的大家，話匣子一開，談起大滷麵的故事。他說，有次和李家同開會，會後他想請老師吃頓飯，李家同卻堅持要請客。
他當時心中狂喜，以為有大餐可吃。「結果我們是去一間清大附近的大滷麵店，一碗50元，我原本期盼能切點小菜，哈哈，但也沒有。」
李家同當時對他說，人其實不用吃太好，一碗大滷麵就夠了。一席話，讓張真誠銘記在心，他不僅提醒自己的生活不要鋪張浪費，也勉勵他人。
「如果穿名牌、開名車，在他面前會很丟臉，」今年60歲、目前是上海國璽投資管理公司執行董事陳志勤也說，李家同一向節儉，幾十年來始終如一。
身為第一屆學生的他回憶，李家同擔任靜宜大學校長時，還開著一輛破舊、車頂破洞的車子，讓人吃驚，「他從來不是用嘴巴說，他是用行動證明。」
二弟子曾憲雄和三弟子張瑞川則是對李家同的活力念念不忘，「他跟其他老師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保有熱情！」
曾憲雄說，李家同具有極高的求知欲，與學生討論功課時，永遠比學生還勤勞，「很多人都不敢給他電話，不然可要日日夜夜被他煩，」張瑞川在一旁搭腔：「我們其實都很怕他，不對，是相當敬畏他！」
學習不設限 對學生不恥下問
李家同的第七位學生、台北商業大學校長張瑞雄，同樣難忘老師的「緊迫盯人戰術」。他說，身為李家同的指導學生，學習上可一點都不得馬虎。
有次星期天，李家同到實驗室「巡邏」，一開門，發現一個學生也沒有，一氣之下打電話要大家回來，「有人從台北嚇得連滾帶爬衝回清大，就怕挨罵。」
張瑞雄說，李家同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除了要求功課，也關心生活狀況，正因如此，與學生培養了好情誼，每年都有幾十名學生幫他慶生。
不過最讓大家印象深刻的，是李家同不恥下問的精神，如同他在投影片最後，答謝多名學生。
例如畢業於暨南大學電機系碩士班的賴育瑄，李家同稱他是自己在類比線路的「啟蒙老師」。
原來十多年前，當他研一時，李家同有天突然說想要學類比線路，抓著他猛問問題，「之後我每個星期都去找老師，兩個人一起做研究，」賴育瑄說，想不到沒幾個月，李家同一下子就領悟，之後還開課。
即使已畢業多年，兩人還是保持緊密聯繫。他開玩笑說，對於自己被李家同「盯上」早已認命，因為他發現，有名學生即使到了美國，李家同仍會寫信去鬧他，「逃也逃不了，就算我逃到國外，也會被找到！」
提攜後輩 待人和藹教學嚴格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場聚會中，還有一些特別的學生也共襄盛舉。全場年紀最小的學生塗孮廷，今年才18歲，家住埔里的他，12歲時因博幼基金會認識李家同，從此成為師生。
他說，李家同自願教導他英文，「雖然平時很和藹，但是在教學上很嚴格，」塗孮廷說，曾經有次背錯單字，被要求罰寫好幾十遍。
經過不斷練習，他的英文突飛猛進，現在就讀台中高工。直到現在，李家同還會寄信派英文作業給他，不僅寫翻譯題目，也要錄英文口說，由李家同親自批改，並給予學習建議。
「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他說，這是他從李家同身上學到的精神，而在往來的信件最後，李家同總會附上一句話：「Wealthy are those who make others wealthy.（真正富裕是使別人豐盈）」，讓他難以忘懷。
與李家同在教會認識的周灝，也在現場。從17歲起，李家同就像是他的家教老師，英文和數學統統教，「老師會一直講到我懂為止，讓我相當感動。」目前就讀靜宜大學資傳系碩士班的他，說什麼也要來參加聚會。
會後，李家同揮手向學生道別，眼裡盡是不捨，師生們也相約下次再見，「無論他們在社會成就多高，今天又是一副調皮搗蛋的模樣，我當然也就年輕了！」李家同欣慰地說。
一名「惡師」用整整40年，身體力行，讓這群徒子徒孫在社會立足，繼續散播教育的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