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勢專家大前研一曾說：「要成為不墜落的一群，就要學習在未知的世界裡，與變化共舞。」然而，對許多傳統產業來說，轉型升級就像高聳大樹上的果實，即使費力伸長手臂、掂起腳尖，也不一定摘得到。
工研院扮演的是「梯子」的角色。每年全台委託工研院做技術輔導的案子，約有1000件，其中傳統產業與小型企業占七成。「傳產轉型升級背後有推力，也有拉力，」工研院產服中心副主任許鴻淵分析，「推力」是受到大環境影響，當產業結構發生變化，在生存壓力下不得不變。「拉力」則是傳統產業走到二代接班的挑戰時刻，受過高等教育的新一代正積極帶入新思惟。
輔導傳產轉型成功，最重要是「因企業制宜」。「不能讓目標看得到，吃不到，」許鴻淵說。到底如何做到呢？螺絲起家的鐿鈦、烏骨雞業者凱馨及台灣水泥，都與工研院合作，創造出新成長曲線。他們的故事值得其他深陷轉型痛苦的企業參考。
〉鐿鈦科技的變革
由代工廠到開創自有品牌
「當人老了，椎間盤會退化塌陷壓迫到神經，進而產生疼痛，但是用這『椎籠』就能把兩塊脊椎骨重新撐起來⋯⋯，」指著彩色關節模型解說的，不是骨科醫生，而是鐿鈦董事長蔡永芳。他手上拿的白色椎籠，就是鐿鈦與工研院合作開發的醫材。
20年前成立的鐿鈦以傳統螺絲起家，10餘年前跨入醫材，成為全球最大醫材廠商嬌生（Johnson & Johnson）代工廠，主攻內視鏡微創手術刀。八、九年前又發展自有品牌，在工研院輔導下成功跨入高階骨科與牙科醫材，雙方於2010年合資成立「台灣微創醫療器材公司」（簡稱台微醫），做為創新研發引擎。
目前台微醫已取得超過十個證照，產品「脊椎固定系統」與支撐椎間盤的椎籠，三年前開始銷售已打入多家醫院，員工數更由原本3人一路增加到20人。
「當初找上工研院合作，是因為發現悶著頭做自有品牌，實在做不來！」帶著古意笑容的蔡永芳坦言。鐿鈦就如台灣所有中小企業，代工做久了都會想發展自有品牌，但跳進去才知不簡單。
土法煉鋼悶著做 不如找協助
過去，不論做的是精密扣件或微創手術刀，都是單純的OEM。但發展品牌，製造只是其中一環，從前期產品規劃、設計、人體試驗規劃、專利申請、證照取得，到行銷宣傳，都是學問。
蔡永芳回憶，第一次從螺絲轉型到醫材，幾乎都是公司原班人馬，靠著土法煉鋼，不斷嘗試後做出符合歐美大廠規格的產品。第二次轉型做品牌也想如法炮製，但試了幾年才驚覺，問題不是原來團隊加強訓練就能解決。
「問題在產品規劃，我們完全沒有基礎，」蔡永芳瞇起眼說，鐿鈦的自有品牌，選擇與代工產品區隔的骨釘骨板。當時他們選擇先從有把握的做起；然而，投入數年做出成品後，才發現策略錯誤。因為這類通用醫材被納入健保後，利潤非常微薄，加上市場競爭激烈，根本沒有利基。
有了第一次失敗教訓，蔡永芳開始苦思突破之道，他想到2005年曾委託他們製造「兩相骨材」軟骨切碎機，並成功技轉美國最大人工關節廠的工研院。
由於「兩相骨材」專案的合作基礎，雙方很快牽上線，決定合作，鎖定高階的骨科醫材，如脊椎植入物，由工研院負責產品規劃，鐿鈦負責產品設計與製造。
「有方向只是第一步，後面的路還很漫長！」由工研院生醫所「畢業」的台微醫總經理梁晃千回憶，光是產品雛形設計就花了一年。醫材不同於一般日用品，需要在設計初期就與使用者（醫生）深度討論。為此，第一年梁晃千與蔡永芳每個禮拜分別從新竹與台中北上，請教工研院在台北的顧問醫生，從未間斷。
「常常我們談好（產品設計）去問醫生意見，卻被潑冷水說『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幸而在一次次不斷修改後產品終於獲得認可，陸續通過動物與人體試驗，順利上市。
梁晃千回憶，在醫生第一次把台微醫的椎籠用在脊椎手術上，曾請他們到手術房觀看。手術完成後，兩人拿到術後X光片，都感動到說不出話來，一直拿著X光片「欣賞」。目前台微醫的椎籠與脊椎固定產品銷售穩定成長，但蔡永芳不以此自滿。「現在做的是me better而已，未來要做me only的創新產品！」他語氣堅定表示，已研發出兩項市場上沒有的創新商品：一項是用在椎間盤縫合微創手術的「可注射式腰椎骨融合固定器」，另一項是能將液態骨材直接填入椎間盤、造型宛如熱融膠槍的「非融合脊椎間纖維環修復器」。
兩項產品也已進入動物與人體試驗，預計未來三到五年內能夠成為獨家商品。「做醫材就像種水果，要花4～5年才能收成，但我們願意投資，也有耐心等待，」蔡永芳認真地說。
〉凱馨實業的突破
把廢棄雞血變身保健食品
工研院的技轉對象多數是製造業，但也不乏農業廠商轉型成功。全亞洲最大土雞及烏骨雞電宰業者凱馨，堪稱箇中代表。過去屠宰後的雞血大多成為要花錢清運的垃圾，即使以烏骨雞血做成的「雞血糕」，一公斤也僅66元。如今透過工研院技術，不但證明烏骨雞血的健康功效比靈芝高，還把雞血做成高單價營養保健膠囊，產值上看千萬元。
「傳產很少創新，但世界在變，我們也必須跟著變，」凱馨實業總經理鄧學凱說，凱馨多年前開始外銷日本，當時曾有日本客人表示希望能拿到烏骨雞保健功效的「國家級」證明，讓從沒想過「做證明」的他一時語塞，但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2001年，鄧學凱從父親手上接棒，心願才有生根發芽機會。當時公司進入第一個十年，雖然外界看凱馨獲利穩健，但大眾口味已愈來愈偏向白肉雞，土雞消費量持續下滑，讓鄧學凱警覺到不能一直走老路。「一家公司不能只有一個賺錢的產品，還要有明日之星，才能持續成長。」
然而，如何尋找明日之星，鄧學凱卻沒有把握。心中始終惦記著當年日本客人要求的他，於是在2005年找上了「國家級」的工研院，希望藉由合作研發市面上沒有的創新保健品。
「光是討論到底要做什麼，就花了一年，」工研院生醫所專案組長陳廷碩說，舉凡外部雞冠、羽毛、雞爪，到內部雞腸、雞血都曾列入考量，想訴求的功用也從減肥、美容到保健，有過無數次的討論，最後才拍板鎖定烏骨雞血的免疫功能作為研發主軸。
用科學證明功效 還要新思惟
第一個關卡就是證明烏骨雞血比其他雞血，更有免疫功效。雖然《本草綱目》記載烏骨雞可以補虛勞羸弱，治消渴，但要有實驗數據才具說服力。為此，工研院團隊又花一年，利用冷凍乾燥再磨碎的雞血餵食小白鼠。經過多次實驗，終於發現吃烏骨雞血小白鼠的六項免疫指標，有四項超標，比靈芝還顯著。
但「從事生技業，確認『無害』跟確認『有效』一樣重要，」陳廷碩說，接下來工研院還需為烏骨雞血陸續完成包括毒性測試、動物試驗等檢測。歷經SARS、禽流感等風暴，讓檢測項目激增，投入約4000萬，近年才開花結果，在台灣和中國申請到證照，堪稱「十年磨一劍」。
目前，凱馨已積極與藥廠、通路商洽談，希望以代工模式讓對方的藥物加入烏骨雞萃取物，預估明年就能進入商品化。
「工研院最大的幫助，就是專業科學的精神方法，」鄧學凱表示，過去傳產很多know how都是靠經驗累積，如今藉由工研院嚴謹的試驗，推翻了他們很多累積已久的錯誤假設。比方說，鄧學凱曾以為烏骨雞吃了靈芝、人蔘等常見的「補品」會增加免疫力，沒想到效果不明顯。反倒是身處極冷、極熱等惡劣環境下的烏骨雞，免疫力顯著提高。
除了合作開發生技保健品，工研院更為凱馨的廠房設施做了盤點，開出一長串改善清單。從燈泡、燃燒鍋爐，到冷氣，之前公司的鍋爐有燃燒不完全的問題，燈泡是用高耗電的鹵素燈。在工研院建議改造鍋爐並把燈泡換為LED燈後，一年省下上百萬的電費。「傳產需要新思惟，原地踏步遲早會被淘汰，」鄧學凱心有所感地說。
〉台灣水泥的深化
從排碳大戶拚成減碳先鋒
工研院不只協助中小企業轉型升級，也為大企業開拓新可能。其中，與台灣水泥合作的鈣迴路二氧化碳捕獲系統最具代表。這項合作案創造出世界最大的鈣迴路二氧化碳捕獲試驗廠，讓工研院在今年7月榮獲有「科技業奧斯卡獎」之稱的全球百大科技研發獎，揚名國際。
「二氧化碳造成的溫室效應，是人類必須共同面對的議題！」台泥董事長辜成允不諱言，節能減碳是世界趨勢，未來5～10年全球二氧化碳的減量商機高達千億，促使台泥投入這塊市場。
為了讓工研院的碳捕獲技術能走出實驗室，台泥除了提供花蓮和平廠場地，也出資超過3000萬讓工研院建立先導型試驗廠。目前，這個試驗廠能捕獲水泥廠製程中產生的二氧化碳高達98％，一小時能捕獲1公噸，預估每年能為和平廠減少2000～5000噸排放量，效益不容小覷。
除了捕獲，工研院也設計了二氧化碳封存再利用的「生物固碳法」。走進台泥和平廠在去年6月竣工的先導型試驗廠，可看到與水泥廠緊密相連的輸送管，還有一個個直立透明的瘦長圓桶，養著綠油油、生機盎然的微藻，讓人眼睛一亮。
「我們挑選能吸收大量二氧化碳的藻類，當試驗廠補集到二氧化碳，就成為這些微藻的養料！」台泥研究室資深經理陳光熙說，台泥現在主攻「微星藻」和「雨生紅球藻」兩種微藻。
前者富含油脂，可以轉化為生質能源，代替過去做生質能源的甘蔗、玉米，後者含有蝦紅素與DHA，可以做成高經濟價值的營養保健品，預計2016年能看到初步商業化的成果。
廢棄物當原料不浪費
「做碳捕獲有好幾種技術，鈣迴路最適合水泥廠！」陳光熙肯定表示，這項技術最需要的石灰石可就地取材，廢棄物還能直接成為水泥原料，完全不浪費。
目前德國與西班牙的大學，都有研究鈣迴路碳捕獲技術，但成果僅局限在實驗室。台泥是第一個將鈣迴路碳捕獲工廠設在實際水泥廠的機構，不但規模放大60倍，也離商業化邁進一大步。
這項技術已受到全球能源期刊爭相報導，各國水泥廠，包括全球最大法國拉法基水泥公司都主動跟台泥聯絡，希望參觀交流。
台泥資深副總經理黃健強不諱言，目前捕獲二氧化碳成本每噸要50美元，還是偏高，但在雙方合作下，效率已經逐步提升。可望在2016年把捕獲成本降至每噸26美元，達到商轉目標。工研院的核心技術幫助傳統產業轉型，創造了經濟價值，也讓台灣的環保往前邁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