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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塑角力政府

何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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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亞威

199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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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塑角力政府
 

本文出自 1990 / 11月號雜誌 王永慶縱橫金三角

台塑六輕案已經幽幽忽忽的在時光裡擺渡了四年。

四年前,台灣還名列亞洲四小龍之一,四年後,美國新聞週刊評估台灣的競爭對手可能淪為更新興的馬來西亞、泰國,國內所見的政爭多過政治政策,金錢遊戲大起大落,股價暴跌八成,景氣連續出現藍燈,企業資金嚴重失血。四年內,台灣競爭空間已遭到空前的擠壓。

台塑的六輕計畫投資總額達六百億元,是國內最大一宗民間工業投資案例,為什麼歷經三任行政院長、三任經濟部長還遲遲不能定案?不要說一般民眾看得眼花撩亂,一位常代表政府對外談判的人士也說,六輕一案談得太離譜,「看不懂,不知道為什麼會談那麼久,談不出結果,」他說。(詳見六輕大事記表)

理論上,政府如果認為企業的投資對整體經濟發展有幫助,符合產業發展原則,應當全面配合,協助企業解決困難;如果認為投資不必要,就應該堅決向企業說「不」,引導企業走向符合整體利益的方向。但是在六輕案中,企業頻頻出招,卻顯示出政府的政策缺乏一貫性,無力應變,也顯示政府看不到兩岸政府競賽已經升高的現實。

早在民國七十年代初期,中油興建三輕時代,台塑就要求興建自己的輕油裂解廠而未獲准。事過境遷,中油的高級主管透露,當年主要的考慮是中油的輕油裂解產能有限,擔心台塑加入後,台塑上、中、下游連成一氣,會壟斷市場,對其他中下游業,者造成不公平競爭。

到了孫運璿擔任行政院長時代,台塑又趁中油籌設五輕一併申請自建輕油裂解廠,但是五輕計畫遭到孫運璿否決,也一舉粉碎台塑的美夢。直到這一波捲土重來,才在七十五年九月獲得當時經濟部長李達海同意建廠。

政府對六輕這個個案在政策上固然看不出一貫性,通盤的石化工業政策亦付之闕如。

經濟五輕、政治六輕

目前整個石化業的產值已經占製造業的三三.七%,是否要繼續擴張,尤其是台灣地小人稠,生態環境迭遭破壞,石化上游污染較大、也較難克服,是否適合再發展?這一點固然常常引起爭議,也造成實際的困擾一如設廠阻力愈來愈大一,但是始終看不出明朗的政策方向與長程計畫,政府施政自然欠缺說服力。

但是對台塑企業而言,六輕建廠計畫包括一座輕油裂解廠和中下游二十四個相關廠,投資總額為六百億元,建廠完成後,預估可以使台塑集團營業額增加一千億元,幾乎成長一倍,產品還包括附加價值較高的工程塑膠;此外,台塑還可以由輕油裂解再往上游延伸整合到煉油,為企業生命創另一高峰。

如果再加上台塑在美國投資的輕油裂解廠,以及在大陸海滄耗資七十億美元的石化王國計畫,七十多歲的王永慶確實可能就此為台塑開展出企業新生命。可見台塑緊咬六輕,實在是在商言商,精撥算盤珠子下的產物。

台塑基於本身利益,又得到政府同意在先,自然一路緊追、造勢;另一方面政府卻是沒有定見在先,後來又使不上力,海滄案引進政治因素後,局面更一發不可收拾。

在王永慶到海滄考察的消息曝光前,六輕建廠用地(在觀音)徵收因為居民反對而停擺;台塑自建港口的要求被卡在交通部;稍早台塑在宜蘭買下的工業用地也因整地遲遲未完成,而無法過戶。但是海滄一登場,工業用地地價可以重估,港口可以由政府出資興建,工業局也快馬加鞭到外傘頂洲等地勘察用地,無不有了積極轉圜的餘地。

和政府一直嘗試推動中油的五輕相比,一位自始觀察五、六輕事件發展的資深經濟記者就坦白地用「經濟的五輕,政治的六輕」,形容主管單位對這「二輕」確實另眼看待。

海滄是台塑的籌碼?

海滄登場後,台塑連連揮棒。一方面訴求台塑在六輕上已經虧損上百億(用來購買技術、設備,支付人事費、倉租等),在台灣的王永在一被問到台塑是否要建六輕,就說:「現在還問我要不要建六輕,我真是只有苦在心裡啊!」

一方面由王永慶在海外連續發表三篇萬言書:「我們為何前往大陸考察投資環境」、「談石化業如何把根留在台灣」、「橫互在六輕面前的困難」,解釋台塑的苦衷與希望,並且適時接受國內媒體駐外記者的訪問,一會兒說「不但要在台建六輕,還要建七輕」,一會兒又說外傘頂洲、台糖的土地都是理想的建廠地點。工業局官員承認,王永慶一連串的造勢行動確實給工業局帶來很大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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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塑的幕僚作、也顯示強將手下無弱兵。例如當工業局官員私下表示六輕不可能建在海滄,一切只是王永慶的「紙上作業」,被當作和政府討價還價的籌碼時,台塑的高層主管卻證實台塑的幕僚人員在大陸政策開放前就到大陸考察,只是當時是由在美國的工作人員前往,台塑的幕僚也早就看好政府會開放直航,評估出觀音到海滄是最短的直線,只有兩百公里。即使要由高雄海運石化原料到廈門,運費也和台北到台中的運費相當。

看在台塑幕僚眼裡,工業局結論報告太過粗糙,例如結論報告建議行政院對六輕案給予進一步的租稅優惠,台塑的幕僚人員看了只是咧咧嘴,說:「我們的成本本來就是這樣估的,那有投資只優惠一兩年的?」另一位接近台塑決策者的高級主管也批評工業局建議的填海造地事先沒有做過評估,太過草率,「在地圖上隨便畫一畫,當然很容易,」他說。

而當政府部門陷入結案報告的思考時,台塑的幕僚人員還在馬不停蹄的尋找其他可能建廠的工業用地。九月中旬,工業局要積極探勘新工業用地的消息一見報,負責和工業局接洽的台塑總管理處總經理室特別助理,也是台塑六輕專案小組的代表人任兆權,當天上午就到工業局「交換意見」,希望丁業局規畫出整片的土地,以低價供石化工業共同發展。

相形之下,台塑的對手工業局隸屬經濟部,雖是獨立行文單位,但今年經濟部更換部、次長後,經濟部已經數次要求工業局說話小心。和王永慶的接觸戰中,雖然是由最熟悉工業用地的副局長陳聖怡擔任專案小組代表人,但是王永慶寫信的對象是行政院長郝柏村、經濟部長蕭萬長,王永在以球相會的對象也以真正有權的決策官員為限。

朝小野大

台塑頻頻出牌,更突顯政府無牌可出的窘況。政府官員,尤其是前行政院長李煥在立法院多次被質詢得無言以對,只能拿著王永慶的信說,王永慶「應該」不會去大陸。

今年一月到五月間,六輕設廠一事進展得非常有限,立委朱高正就很不客氣地指出:「你看看,從二月到五月,行政部門幾乎完全停擺。」相對地從政府部門只能聽到微弱的「企業責任」、「王永慶也要想想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政府的功勞」等話語,聊作心戰喊話而已。 檯面下的較勁更足暗潮洶湧,充斥著難以查證的流言。

坊間一度盛傳台塑到大陸投資未能定案,是因為台塑資金不足,因為國際銀行要求有台灣的銀行背書始肯借款,讓王永慶躊躇再三;更傳言國民黨早在王永慶赴大陸簽約前即獲知這項情報,因此有政府將對大額匯出款進行緊急處分的說法。但是當有記者向國民黨財務委員會主委徐立德求證時,只聽到徐立德在電話的另一端笑而不答。

南亞內部一度還盛傳中央投資公司決定在南亞股價低於二一十元時大量買進,以便掌握較大的談判籌碼,但事先為南亞得知,早一步通知大股東鎖定不賣,但也無法證實。

面臨抉擇

更值得注意的是當問及政府是否要求台塑「順便」運用此一投資,代向彼岸為台灣爭取較大的國際空間時,接近決策核心的台塑高級主管沈吟再三,最後撂下一句「這你問我也不能說,反正大家心裡都有數就好。」

談判過程中不但個性素來剛直的王永慶悍然和政府對話,企業界人士也紛紛加入論戰,有的聲援台塑,有的批評台塑置企業社會責任於不顧,但彷彿王永慶出走大陸,正好為對政府大陸政策不明確不滿意的企業找到一個宣洩的管道,「朝小野大」的趨勢儼然有模有樣。

一位目前在大陸負責多筆投資案的國際公司高級主管就坦率指出,當台灣企業規模愈來愈大時,政府間的競賽已經不可避免,他說:「台灣的決策者要把眼光放到國際上,不能再關起門來與世無爭的作決策。」

他指出,台灣企業規模愈來愈大,可以預見會有愈來愈多的企業走向國際化,這時企業可運作的彈性增加,自然會選擇資源成本最低的地方生產,成品價格最高的地方銷售,也就是會逐漸脫離原先政府或環境的約束,自然而然形成以國際為舞台的「政府競賽」,台海兩岸關係特殊,更無可避免會給競賽蒙上濃厚的政治色彩。

一味地對企業施以道德訴求,或是任由企業予取予求,都不是根本之計。當初和王永慶電視辯論的現任立委陳定南指出,政府的窘況一方面肇因於政府無力引導企業升級、解決國內投資困境,一方面又不可能限制企業向外活動,政府確已陷入「兩難」。

由六輕案來看,唯有先建立共識的產業政策,下苦功累積起公信力、公權力,贏得企業尊敬,才能使政府和企業問建立起良性循環。這或許是台塑對政府道場角力終結前,應該先學到的教訓。

這場角力最後將如何收場,王永慶會不會為了台灣的六輕放棄大陸的海滄;還是只是步調暫緩,等政府追上他的步調?或是逕用美國的台塑進行投資,追尋他「石化大王」的雄圖霸業?在時間不可能倒退,在台灣正面臨難以預測的轉型關卡時,數十年前帶領台灣走向經濟奇蹟的經安會主委尹仲容的話依然發人深省。

他說:「經濟活動是人類活動的一種,與人類其他的活動--文化的、社會的、政治的等等,有不可分離的關係。這些活動是一套,從經濟發展的觀點看,要落後全部落後,要改革全部都需要改革。絕不可能其他活動都落後,而經濟活動卻特別的進步,也絕不可能其他方面都不改革,而經濟方面的改革可以單獨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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