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訪問非洲的露天酒會上,一位大使夫人看到戴高樂紋風不動的軍人站姿,好奇的問他:「您怎麼不像大家一樣抓癢,難道蚊子咬了不癢嗎?」身材魁梧的戴高樂立刻俯身大聲回答說:「蚊子從來不咬戴高樂將軍。」
就憑著這一股異於常人的強烈自信,戴高樂以軍人的單純身份背景,浮沈於法國戰後的混亂政治舞台,並曾經兩度當上法國總統。成為法國近代歷史上,最有魄力,但也頗受爭議的政治領袖。
戴高樂的政治生命崛起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因為不肯追隨當時的法國貝當政府,向德軍投降,反而堅決在海外領導地下組織,繼續對德國抗戰。戰後,他又將法國國際地位,以小國居大位的方式,提升至主導勢力,被視為是拿破崙之後,維持法蘭西榮耀的「民族英雄」。
可是他在戰場上的英勇事蹟,卻擋不住一九六八年學生與工人運動浪潮中,被指為「過度獨裁、不尊重民主」的致命攻擊。在全民投票中慘遭否決,黯然下台,結束他軍人從政的戲劇性生涯。
推行國家主義
戴高樂一向喜歡人們稱他為「將軍」,也非常驕傲自己的軍人出身,甚至時時穿著軍服主持國家大典,所以即使身為法國元首,他的軍人特質仍直接反映在他的執政風格中。自從一九四0年,他首度從倫敦向法國公開廣播,號召法國人民在他的領導下繼續反抗德軍開始,他就一直高舉「國家至上」做為理想使命,在民主政治中大力推行不容置疑的國家主義。
也因此,他一直把自己當成是維持法國利益的「家長」或「父親」,他要確定法國成長過程中不出任何一點差錯。甚至到後期,他也將自己視為法蘭西的代表,當他被迫下台時,他心痛地寫信給朋友:「國家不要我了!法國人拒絕再當法國人了!法蘭西已經不願她再是法蘭西了……」
正因為以「保護者」自居,戴高樂痛恨「妥協」,從不肯為了現實利益稍做讓步,也不願打開胸襟與反對派溝通。面對講究權力均衡的政治體系,他最拿手的卻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一九四六年,他擔任法國戰後的臨時政府領袖,因為反對左派政黨進入聯合政府共同執政,憤而突然辭職,幾乎造成法國政局的失控狀態。
一九五一年他成立正式政黨,聲勢浩大地贏得議會中一百二十個席位。卻又因為受不了議會內黨派紛爭,一怒之下,斷絕與議會的溝通、共事,不僅使得他親手培植的黨派,一夕之間瓦解,也斷送了議會裡黨員的政治前途。
他本來也就看不起民意代表,法國參議院是他經常攻擊的對象。他說:「在一個民主制度下,人們沒有權力維持這樣一個什麼也不幹,但有人要做點事,它就出來對抗的團體。參議院總是反對,永遠反對。大戰以來,它一事無成。」
因為拒絕妥協,所以他常給人「一意孤行」的印象,並不時給法國甚至世界製造棘手的難題。
一九六四年,他在總統任內,首開西方自由國家先例,承認共產黨的中共政權,使得全世界的反共決心受到動搖。一九六六年,他更獨排眾議,堅持退出為反共而設立的歐洲防線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使得法國國防、外交一度陷入孤立危機中。
然而戴高樂軍人氣質所特有的果斷和毅力,也使得他在執政期間,極有效率地增強了法國的經濟力量及國際地位。
他不肯「玩弄政治」,沒有一般政客在選票壓力下,虛與委蛇的自私作風。事事心懷「法蘭西榮耀」為前題,樹立政府威信,以國家發展為目標,贏得了歷史的掌聲。
早在一九六二年,他為了謀求法國經濟利益,四處大力鼓吹「歐洲經濟共同體」的功能。如今法國在一九九二年即將實現的「歐洲共同市場」,占有舉足輕重的主導地位,戴高樂當年的辛苦經營功不可沒。
他更在二十多年前,就主張法國應該打破僵局,主動與蘇聯及東歐國家進行貿易及文化交流活動。如今戈巴契夫的開放政策,法國早就做好準備,從中獲取比別人快了一步的經濟利益。
把法國推向世界第一
他也在美國內部反越戰之前,就公開主張美軍應該自越南撤軍。這種積極參與國際事務,勇敢發表外交言論的作風,使得法國具有舉足輕重的特殊身分,直到今天,仍然位居世界舞台的中心角色。
他更不顧和平主義者的激烈反對,堅持法國發展自己的原子武器。一九六0年,法國第一枚原子彈試爆成功,戴高樂興奮地歡呼:「直到今天法國才是真正的又強大又驕傲。」
確實,若沒有強大的國防力量,法國扮演的國際角色恐怕在歷史上會重新改寫。再加上國防發展的武器科技,如今成為法國工業科技的基礎,也為法國賺來排名第一的貿易外匯。
然而時間是殘酷的,屬於戴高樂式的光榮也遲早會因為時代的變遷而過氣。六八年代,反戰、反武力、反經濟擴張、反科技膨脹,年輕人留起長髮、背上嬉皮袋,嚮往世界大同的人道主義和平,也開始反抗戴高樂所代表的一切舊價值觀。
不可分享的權威
戴高樂相信權威領導,雖然反對共產主義,卻欽佩毛澤東在中國製造出來的威勢。而且他認為這種權威是不可分享的,於是當法國逐漸醞釀組織聯合政府時,他寧願冒著失敗的危險,舉行公民投票,希望人民來認可他的絕對權威,否則寧可下台。
這種被認為是「獨裁」的作風,對戰後法國的成長有相當的貢獻,但年輕人需要新的英雄,戴高樂這個上一輩的「權威教皇」儘管有再多自信,也落得下台。
下台一年後,戴高樂動脈破裂而死。他的崛起在於法國時代性的需求,他的離去,也因為時代性的排斥。下台後,他曾對自己的引退做了歷史性的判斷:「我在歷史面前做了一個很好的退場,因為我把全國的注意力吸引到「參與管理」法國前途的問題上來了。」
(取材自法國快訊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