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快思慢想》是一本對人人皆有助益的一本好書。尤其是對醫師、律師、救火員、公共政策的決策者來說，經常要為他人利害做判斷及決策的人更是不能不讀。只是洪老師愈翻愈快樂，我則愈讀愈憂心。
書中所舉無數心理學的試驗，一再證實「人是不理性的動物」。這樣的訊息對於上了年紀，有一些人生經驗的我而言，並不感到驚訝。但是，我不得不承認，讀過此書後才真正意識到，儘管人類大部分時間是靠直覺在生活，人的偏見竟然是這麼多，往往連訓練有素的專家都不可避免。更可怕的是，多數人可能還不太相信人是這麼容易犯錯的。
書中康納曼教授說：「專家們的正確直覺，不是來自捷徑，而是他們長期經驗的累積」。根據心理學家賽蒙的研究，「醫生只看病人一眼就能做出複雜的診斷，或是西洋棋大師在經過棋局時，腳步都沒停，就說『再三步，白棋贏』，西洋棋大師和我們最大的不同是，在花過幾千個小時下棋後，他們看棋盤的方式已經跟我們不一樣了」。這就是書中所謂專家的，正確的直覺。事實上，專家之所以能夠迅速反應是經過嚴謹的訓練的。
演講會場上，康納曼教授還說醫師最好能用「系統二」的慢想，根據實證醫學來診治病人比較安全可靠。
台灣醫學教育不扎實 恐製造更多偏見
那麼，我為什麼憂心呢？因為長久以來，台灣醫學教育最令我不以為然，而感到不安的，就是台灣的臨床醫學教學不但不容許醫學生、住院醫師充分的時間去了解病人，當醫學生、住院醫師學習做身體檢查，學習做診斷、治療決策以及處置的過程，更缺乏教師當場一步步的指導、監督，與及時的回饋。大多數學生都是在不知道心音聽得對不對，心電圖的解讀正不正確，推理的邏輯合不合理的狀況下，渡過數年時間的臨床訓練過程。我不得不說，這種不扎實的、缺乏檢驗的經驗累積，不但無法培養正確的專家直覺，還可能製造更多的偏見。
過了幾年後，他們就是主治醫師，門診一開就是數十位，甚至百位病人，又得在時間的壓力下，三兩分鐘打發一個病人，不要說「系統一」的「快思」，準確度不高，還可能踩到書中所提「捷徑與偏見」所有「系統一」反應的陷阱。在趕工的情形下，當然也沒有時間啟動「系統二」的「慢想」來互補。更可怕的是，即使「系統二」用上了，腦海中也缺乏可連結的完整的基本資料庫，來提供必要的警惕與修正功能，病人就遭殃了！顯見，台灣的醫學教育、醫療制度不改革，就很難產生真正的醫學專家了！
（作者為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院長；本專欄由黃達夫，洪蘭共同主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