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楊瑪利、林士蕙│整理∕林士蕙】
今年5月卸任副總統職位後，蕭萬長退而不休，持續為台灣競爭力打拚。
其中一項他認為很重要的任務是推動台日合作。為此，8月底他以顧問身分領軍，帶領堪稱是台灣赴日招商史上層級最高的考察團。在日本參訪的廠商，包括了正和鴻海商談入股案的夏普、筆電大廠富士通、以及日本三大商社三菱、住友與三井等。
蕭萬長在政界是老資歷的日本通。2002年擔任中經院董事長時，也推動台日科技業交流。他為何如此重視台日企業合作？又如何解讀釣魚台事件的影響？以下是專訪的精采內容。
遠見問（以下簡稱問） 你這麼努力推動台日企業合作，主要看到什麼機會呢？
蕭萬長答（以下簡稱答） 所有經濟表現要回歸產業。無論時空如何變遷，台灣產業轉型背後的結構，一直都還是中小企業為主，這跟台灣人的民族性與制度相關。還有台灣社會一直有「怕大」的心態，一聽到大財團大企業，就心生排拒，甚至引發不公不義的聯想。
這種氛圍發展出的中小企業結構，有利有弊。好處是韌性強、活力大、調整快，面臨危機時生存力強。但規模小的壞處是，沒能力進行升級的演化、技術的突破、品牌的創新。所以「微笑曲線」的兩端，就是台灣的弱點。這也是台灣一直局限於代工出口的循環，無法跳脫的原因。
台日合作是台灣產業重要戰略
所以當務之急，是在維護中小企業活力、彈性時，也謀求升級發展的可能。簡單講，就是中小企業不用變大，但要變強壯。
如果不這樣做，台灣中小企業就會變游牧產業。現在所有企業的平均資本額是2500萬台幣，這種資本額，根本沒有能力研發。只能由政府幫中小企業做，但不管工研院、資策會等都是杯水車薪。
最後還有一條路是跨國合作，才有生機。
這就是發想「台日合作」戰略的基礎。環顧鄰國，也只有日本跟我們有這種交流的互補性。因為日本產業的技術、管理甚至品牌，截至目前為止，還是世界一流的，但日本中小企業的缺點是沒有國際性、製造成本過高，甚至日本國內電力都不足，這些缺點剛好是台灣的優點，我們兩國產業若能就這些層面互補有無，相加一定有好結果。
問 台日合作的焦點是鴻海與夏普合作案，你對這個案子的看法如何？
答 事實上媒體的說法不正確，鴻海與夏普不是「戀」，他們已經「同居」了。郭台銘與夏普雙方在堺市的10代廠股權上，是對等，當時郭台銘購入股權的條件是他可以主導生產線，可是管理階層跟高階技術人員還是夏普的。
在已經「同居」半年期間，鴻海派人進駐改進製程，已經把夏普面板10代廠的「稼動率」（產能利用率）由原先25％，提升到50％以上（編註：據鴻海指出，年底可達八成），換句話說，這個合作已經見到成效，這給郭董很大鼓舞。後來鴻海要加入夏普集團，買9.9％股權，這個尚未談完，我也不便問。
鴻夏合作只是個案 長遠合作才關鍵
問 參觀了夏普10代廠，印象如何？
答 印象深刻，完全代表日本的技術品質的先進體現，我在那裡見到台灣目前看不到的螢幕畫面品質，無人工廠的管理也令人刮目相看。這是夏普先進之處。
問 為何日本媒體也如此重視這個案子？
答 夏普在今年9月就成立滿100年，在日本工業史上，是具有指標意義的公司，可說是日本電器電子工業中的先驅，比索尼（1946年創立）或松下（1918年創立）都年長。夏普從做鉛筆起家，收音機、微波爐，都是日本第一推出的先驅公司，在日本人的印象裡，夏普就是產業代表，現在竟然陷入經營困境，當然日本舉國關注。
我在大阪車站，遇到一群日本記者湧上來想採訪，一位在地記者，約20來歲很年輕，他說小時候母親所用的電器，都是夏普，夏普跟日本人很有情感，這個公司若發生問題，日本民眾都有所感。
我與大阪府知事餐敘時，夏普前任會長也在場，我觀察他面帶愁容，大概也是因為公司經營危機影響。不過，我要強調這個個案只是此行的插曲，我看的是遠的，不是近的。關注的不是「鴻海與夏普合作」個案，而是台日雙方整體產業界合作的未來。
堅持釣魚台主權 但雙方合作不變
問 面對國際經濟情勢遽變，長期觀察，日本人是否也在改變？
答 日本人是會改變，但改變不多，主要因為日本經濟低成長已經20年，日本人把這種經濟低迷的情勢視為常態，他們並不會覺得活不下去了。
憑良心說，外界解讀的著急是媒體症候群，日本媒體這些年大部分時候只是敘述性報導而已，不像台灣媒體這麼嚴重。台灣是淺碟式的經濟，水一倒就滿，一沒水就乾，鴻海跟夏普合作案一不如預期，輿論就天天著急，其實批評與著急也沒用。
問 這次帶團訪日，最大收穫為何？
答 311震災時台灣付出的關懷，讓日本社會覺得台灣是他們最親切的朋友，日本企業也同時理解他們電力不足、製造成本過高、日圓高居不下，不利出口，也對無法有效進入中國大陸市場擔憂。
但我們有ECFA做觸媒，是日本企業感興趣的。像這次台中的工具機廠商友嘉，就因為ECFA，和日方一家技術優良的工具機廠商和井田合作，後來也吸引丸紅、西鐵兩家日商一起投資。
和井田七成以上產品內銷，但日本市場急遽萎縮，但其實包括大陸市場，對高價位高技術工具機的需求都高，而友嘉在大陸有77個據點，可以行銷並售後服務，雙方合作就能互補互利。
問 釣魚台事件與中國反日潮，是否會影響台日合作？
答 我們對釣魚台立場從未軟化，主權上依舊堅持，不會有任何讓步。但是經濟的往來是長期的，我希望台日合作不要因此受到影響。尤其日本人跟台灣合作，應該比較有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