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來,鄰近台灣大學的台北市羅斯福路上,兩棟簇新的白色樣品屋隔著辛亥路和耕莘文教院,比鄰對望。
在文林苑事件後,這兩件全新建案,已成為台北市目前最被期待的都更案。有一棟,是由創意家代銷的OPUS ONE,是都市更新成功的即將完成式。基地上的舊屋都已拆除,而且預售幾乎完銷,坐擁大片花圃的接待會館外停滿名車,可見賞屋民眾非富即貴。
OPUS ONE基地面積達882坪,由保強建設出面整合而成。由於地段優越不畏房市低迷,加上採用和台北101相同的制震系統,讓OPUS ONE愈賣愈貴,從每坪150萬漲到170萬,推出數月便幾近完銷,最貴的一層一戶總價2.7億,整整比周遭售價高出一倍。
另一棟寶舖里民Café,則是都市更新的進行式,還在整合中。開放式的純白色吧檯擺滿藝文資訊,三不五時還舉辦音樂表演與攝影展。
寶舖里民Café由專推頂級精品建案的寶舖建設與順天堂合建,持有最精華的角地。為了爭取後排巷弄地主的認同,寶舖以咖啡店為據點,和居民搏感情,都更推動期間的里民公聽會、協調會,也都在此召開。
建商必須更開放、誠信
「中正區的居民素質很高,想和他們談整合,一定要更開放、誠信,」規劃該案的信義房屋代銷專案經理林哲甫說,文林苑事件後,居民意識高漲,建商也很小心翼翼,因此寶舖用開放式的咖啡空間與里民溝通,很得住戶支持。他推估,若整合成功,一坪售價可望超過180萬。
相較於近期紛紛擾擾的士林文林苑王家,與一拖15年的大安區正義國宅都更案,中正區堪稱台北市區都更整合成效最佳的區域。特別是在文林苑後,各界均期待OPUS ONE和寶舖里民Café這兩個充滿創意概念的新作品,能為一度噤聲的都更市場帶來新氣象。
自1998年內政部營建署頒布都市更新條例,以容積獎勵為誘因,吸引建商推動困難度高的都市更新,各界均期待藉由都更,能老舊住宅汰舊換新,讓老舊的台北市容,可以擁有21世紀的新面貌。
除了更新市容、改善台北居住空間,都更過程也帶來龐大商機。2009年推動台灣第一個住戶自力更新案的尚華仁愛、時任第一銀行董事長的陳裕章便預估,都市更新產業可創造3兆產值。
安信建經建築開發部經理陳世偉也指出,10年來台北市政府已核可100多件都更案,應可提供數千個就業機會。只是在房價持續上漲的推波助瀾下,為了搶賺龐大機會財,都更推案在2008~2009年達到高峰,當時在台北市一年就有19件核准。
都更條例修正 9月送立法院
然而,物極必反。今年3月北市府依法執行強制拆除文林苑王家,卻引來了前所未有的強烈撻伐。民眾被「今天拆王家,明天拆你家」的訴求深深震懾。一時間。都更案更被簡化成為炒作房地產,好似是建商與政府的掛鉤,演變為反對房價飇漲的社會公平正義運動。
為平息眾怒,內政部長李鴻源擬大幅修正都更條例,草案將於9月送進立院審議。
修正重點為:1.大幅提高同意門檻達九成、2.拆除後才能辦理預售、3.增設住戶退場機制,並且改由法院,而非地方政府為最後裁決。面對這樣的修法,各界紛紛以「都更已死」來定位。
有不少建商指出,新法令規定,9/10的同意門檻,根本不可能,氣得不願再繼續推動開發案,連許多上市櫃建商對都更也均避而不談。據估計,自4月爆發文林苑事件後,至少有500多件都更申請案胎死腹中。
「台北市有一流的居民、最優秀的公務人員、對人民最友善的都更條例、對建商最優惠的容積獎勵,竟然還會發生這種事?」有都更達人之稱的青田開發董事長陳仁達感歎。
都更困難關鍵:不信任建商
其實,即便沒有文林苑事件,都更從來也不是一件容易達成的任務。一個根深柢固的障礙,就是住戶對建商不信任。
公館知名簡餐店台大牛莊老闆、中正區文盛里里長溫紹宏,住在公館耕莘文教院旁54年了,看過許多建商、開發商在這一帶進進出出。
「公館公有土地多,產權單純,但做都更說簡單也不簡單,」溫紹宏比劃著說:「光台電大樓後面那一排矮房子就有兩、三個建商在競爭。」
建商的過度競爭讓居民無所適從。「之前也有一家建商在談一塊20幾個店面相連的街廓,後排居民都同意了,但後來其中一塊面路的基地被另一建商買走,都更就停了,那些期待住新家的同意戶不就很可憐嗎?」
建商素質良莠不齊,也讓居民心生不滿。溫紹宏透露,就在一、兩個月前,有里民跟他投訴,建商見她是獨居老婦人,頻頻打電話逼她簽同意書,口氣中淨是威脅利誘。
「建商不知道這里民有個女兒在中部大學城鄉所當教授,我幫忙打去都發局檢舉,後來這案子就被撤銷了,」溫紹宏說,以前建商都在檯面下劃地盤、個別談,引起很多反感。「靠汀洲路那端也有在談都更,開協調會時還有貌似道上兄弟的人在門口看場,」他回想。
「這裡的居民大多為退休的醫生、軍公教人員,喜歡住公寓型的獨立透天厝,不見得會為了錢或住豪宅,而願意加入都更,」溫紹宏提醒建商。
住戶難搞定 建商也無奈
反之,建商、開發商對住戶也是莫可奈何。
如今光鮮亮麗的OPUS ONE,背後故事非常曲折。原址主要地主為文成補習班、時代中醫,共34戶,不少是屋齡30、40年以上的四層磚造建築,後排有許多違章建築戶。
因此對外說法是整合7年,但據當地人說,整合應超過10年,業界盛傳一個趣聞:「這段日子正好讓老闆(保強建設)兒子在國外念書、工作歷練後,回來接班。」
據估計當初至少有三個建商、二個以上的代銷公司為此案賭上多年青春。因此雖然OPUS ONE接待中心蓋得氣勢萬千,但傳產出身的保強建設對外卻謙遜低調,就是不想再起爭端。
有七年都更推動年資的安信經理陳世偉說,先前他曾在開發商工作,後來推出植物園附近知名建案千荷田。「那塊地包含公有土地在內,1166坪只有五個地主,但是也花了五年時間,」他苦笑說。
陳世偉說,雖然地主很少,但必須勸說鐵皮屋違建戶搬遷,他也只能在大熱天裡穿著西裝襯衫,一戶一戶敲門遞名片,連敲幾個月後,才有人願意開門讓他進屋談。
「有人一開口就是,『我要1坪換10坪!』這種怎麼談?」陳世偉擔憂少數住戶得到錯誤資訊,以為拖到最後才會得到最多好處,搶當釘子戶。但事實上在現行的權利變換規定下,住戶是依土地持分換算配額,當釘子戶只會拖累整體進度和利益。
建商住戶不滿 全數轉移給政府
最後,建商和住戶的所有不滿,都會轉移到政府身上。住戶總認為政府偏袒建商,而建商則認為政府行政效率太差,花太多時間協調導致拖延進度。
對此,台北市都更處處長林崇傑很無奈,「我們統計過,每件案子從送件到我簽核完成,只花130天,但建商的感受卻是三年。因為只要有人陳情,就得開協調會,協調不成就告我們,三年來我們開了900多場協調會、出庭132次,心力交瘁。」
因此對於寶舖願意主動與居民坦誠溝通,同時美化、活化土地利用,林崇傑寄以厚望。「我一知道這個案子,就在自己的臉書上推薦它了,」林崇傑期待從羅斯福路和辛亥路的這個角落,能對都市更新起到帶頭作用,進而奠定一個都市更新的新模式。
寶舖所在的文盛里里長溫紹宏不願為特定廠商背書,但肯定寶舖的開誠布公,里民多數反應良好。他呼籲其他建商也要透明公開,「我們都很贊成都更,但就是要講清楚,不要使暗步、占老百姓便宜。」
至於民眾最關心的劃定範圍,信義房屋代銷經理林哲甫透露,現在寶舖還在努力爭取其他都更戶認同,但也不會強行劃定範圍,有做好切割的最壞打算。
台北彼端發生士林文林苑事件重傷都更後,此端的中正區,還在努力嘗試。
9月都更條例修正案送立院後,政府、建商和地主心態都將回歸到原點。各方都期待一個新的都更條例能讓城市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