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馬英九總統就職前夕,前副總統呂秀蓮在一場演講中指出,台灣國債已經達5.5兆元,占GDP的38.1%,接近政府規定40%的上限,如果不思改善,台灣可能會「希臘化」。
5月中旬,綠營立委也發表聲明,指政府一年以上未償債務,加上隱藏性債務,實際已達15兆元,平均每個人欠債22.5萬元,值得政府注意。
自從歐債危機發生後,社會因為國債問題,出現台灣「希臘化」的質疑。
經建會因而在今年2月以「台灣財政健全與希臘迥異,何借鏡之有」為題,發布新聞稿,表示「政府公共支出規模合理且具效率」。
經建會認為,即使套用歐盟馬斯垂克條約規定,會員國債務要低於GDP的60%,台灣體質健全,也在安全範圍,民眾不必過於擔心。
儘管台灣現在不致「希臘化」,但眼見政府債務比率即將超過四成,如果不儘早修法,訂定合理的舉債上限,隨著債務逐漸增加,不禁令人連想,有朝一日,台灣會不會「歐債化」?台灣要避免重蹈覆轍,又該如何記取歐債教訓?
歐債危機錯綜繁雜,如果只以一句話說明,歐洲央行行長馬里歐‧德拉吉(Mario Draghi)在5月中旬所說,「這其實是歐洲競爭力的危機,」應該是十分貼切的形容。
事實上,從近年來國家競爭力排名顯示,就會發現歐洲整體經濟競爭力正在下滑。
從歐盟執委會在今年2月發表的2011年歐洲創新報告來看,歐盟27國的創新指數
一直落後美、日,如今也愈來愈追不上韓國,雖然與美國的差距從 2007年的38,縮小到2011年的31,與日本的差距從27,減少到18,可是,與韓國差距卻拉大,從5增加到17。
去年5月,洛桑國際管理學院的世界競爭力報告,歐盟國家受歐債危機影響,除了德國從前年的16名大幅進步到第十名、瑞典從第六名上升兩名,進入前十名,法國、西班牙、愛爾蘭等債務較高的國家都排在20名之後,希臘甚至排到56名。
分析歐洲競爭力退步的成因,不脫產業發展不均,難以抵擋經濟危機,債務因而愈欠愈多,這是值得台灣借鏡的第一點。
借鏡1〉 產業發展不均,經濟成長原來只是假象
歐債核心區的希臘便是如此。西洋文化發源地的希臘,過去數十年以觀光旅遊、航運業著稱,其他產業競爭力都不夠強,當2008年金融海嘯來襲,因為景氣不佳,旅客減少,旅遊、航運業首當其衝,收入減少,他們的還款能力就受到影響。
台大經濟系副教授李顯峰說,希臘、葡萄牙、西班牙失業率本來就不低,遇到金融危機,只好靠擴大公共支出因應。在此情況下,就得發行國債,借錢度日,又因為沒有產業,難有收入,只好不斷舉債,以新債償還舊債。
這也使得各國債務愈來愈高。2011年希臘政府債務占該年度GDP比例甚至高達165%。義大利、愛爾蘭、葡萄牙也都破百,歐盟27國的平均值也達82.5%。
愛爾蘭就是明顯例子。2008年前他們大力發展房地產。金融危機後,2011年政府赤字占GDP的13.1%,政府債務達GDP的108.2%。至於西班牙,也和愛爾蘭相似,資金過度集中在房地產,只有建商和開發商受益,造成產業結構失調,當美國次貸狂風吹來,就拖累全國經濟。
1996年到2007年,正值西班牙大肆發展房地產。淡江大學歐洲研究所副教授卓忠宏指出,那時的房地產是明星產業,帶動建材、裝潢、水電、家具等周邊產業。2005年,西班牙GDP增加3.6%,其中,房地產的貢獻度有10.4%,而投資房地產的金額就占GDP的17%。
然而,房地產榮景的假象是政策錯誤、銀行貪婪所造成。西班牙政府當時只顧眼前利益,沉醉其中,卻缺乏長遠的經濟發展計畫,也沒有扶植其他產業。
如同台灣人,西班牙也有著「有土斯有財」的想法,幾乎人人都想擁有自己的房子,靠房屋發財。
1998年,右派執政黨通過「國家土地法」,幾乎所有的土地都可以合法開發,這項法令造就房地產業。在興盛時期,建築和相關產業的GDP比過去增加18%,西班牙經濟成長在歐洲名列前茅。
借鏡2〉 失業率高,以債養債 深陷無底洞
由於當時利率偏低,更加引來投資熱潮,不僅人民借錢,家庭負債額比過去增加三倍,從地方政府到自治區政府,也在借錢,興建公共泳池、醫院等公共設施,準備坐著等稅收,因為借貸容易,揮霍無度,從此債台高築,種下高債務的苦果。
看看現在的西班牙,因為政策錯誤,地方小鎮要付出多大代價。
西班牙公共行政部今年5月中旬指出,某一個省議會向供應商借的錢,要462年才能還完,位於中部的Guadalajara省更誇張,一個鎮議會欠的錢,得7508年才能還完!
北部Castillay Leon區一個只有250人的小鎮,欠債460萬歐元,平均每人欠1.84萬歐元,鎮上的土地幾乎都被銀行抵押沒收,只剩下鎮公所和養老院,還勉強留著!
曾經一度,房地產是西班牙經濟發展基礎,也帶動了就業市場,不僅創造無數個工作機會,許多青少年為了賺錢,輟學進入營建工地,連厄瓜多爾、哥倫比亞等中南美洲移民也大舉前來尋找工作,每年有300、500萬人,夢想有一天能夠致富。
「那時有14%的勞動力從事房地產,而歐盟平均只有6%到8%,」西班牙CCOO工會國際祕書歐瑞特(Javier Doz Orrit)表示。
可惜好景不長,次貸風暴讓房地產的盛況有如曇花一現,失業率急遽上升。
借鏡3〉 社會福利過高,國家財務陷入惡性循環
觀察西班牙失業率,1990年初期突破兩成,隨著房地產興盛,下降到2007年的8%以下。2008年次貸風暴後,便一路向上攀升,如今已達23.8%,超過530萬人沒有工作,25歲以下青年失業率更超過一半,創下新高,也居歐盟之首。
歐瑞特說,近三年來,超過200萬名房地產業勞工失業,那些當年為錢輟學的青少年,如今成了可憐人,因為他們學無所成,沒有一技之長,要找工作,難上加難。
淡大副教授卓忠宏說,為了照顧失業人口,西班牙政府發放失業津貼,月領約1000歐元,相當過去平均月薪的65%;政府也花費80億歐元,安排修繕道路、市政大樓等短期就業計畫。可是發現福利不差之後,許多人寧願領失業金,反而不願工作。
這樣看來,太好的社會福利是不是讓人怠惰?在台灣,只計算窄義社福支出,就高達GDP 28%的現在,很值得引歐盟為戒(頁175表1)。
觀察債務偏高的歐洲國家,似乎有福利支出偏高、債務增加的現象。在歐元區國家中,法國社福支出占GDP比率最高,為33.05%(頁175表2),調查顯示,隨著法國失業率上升到10%,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人領過失業津貼,因為工作一年,可領兩年失業金,這樣的制度也降低某些人的工作意願。
因此,高福利政策可能是造成政府龐大債務的原因,為維持既有福利,政府只好舉債,借錢發福利;遇到風暴,需要照顧的弱勢失業者變得更多,財政赤字又跟著升高,債務危機也就跟隨而來。
除此之外,另一個讓歐債危機雪上加霜、值得台灣借鏡的是人口老化問題(頁177表3)。
IMF今年4月就提出警訊,過去人們低估壽命,以致政府養老規畫趕不及老化。如今,人類壽命超乎預期,如果老人比預期壽命多活三年,已開發國家必須多花2010年GDP的50%,新興國家得花25%,才能扶養他們!
歐洲是目前全球老人人口比率最多的地區,從1990到2010年,歐盟27國每年200萬老人速度增加,至今65歲以上老人占人口比例已達17.4%。
借鏡4〉 當人口愈來愈老,社會負擔愈來愈重
未來15到64歲的工作人口漸漸減少,現在是四人養一個老人,2060年,不到兩人要養一個老人,負擔沈重。「退休金造成財政壓力,歐盟各國都認為延後退休有其必要,」歐盟經貿處處長龐維德(Fréderic Laplanche)表示。
在歐盟國家中,西班牙可說是老化最快速的國家,過去25年來,西班牙65歲以上的人口增加75%,這10年來,平均壽命多了將近三年,百歲人瑞數目是法國三倍、義大利兩倍,而法、義人口數都比西班牙要多!
至於西班牙的生育率是1.38,在世界幾乎敬陪末座,婦女在29.8歲生第一胎,這在歐洲也是高齡,究其原因,受債務危機影響,婦女想生卻不敢多生,西班牙也陷入難以解決的窘境。
看來歐洲除了債務危機,老化危機也正困擾著他們。面臨同樣問題的台灣,怎麼能不參考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