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率不見好轉,房市更是跌至谷底,刺激經濟方案未見成效,美國似乎經歷了經濟大蕭條以來最低迷的時代。
就在這個時刻,以著作《世界是平的》與《世界又熱又平又擠》知名的專欄作家佛里曼(Thomas Friedman)再度推出新書《我們曾經輝煌─美國如何衰退又將如何振興》(That Used to Be US─How American Fell Behind In The World It Invented and How We Can Come Back),給美國建言。
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給予正面的評價:「這本書提供一個美國復興的藍圖。」
《That Used to Be Us》的英文書名是借用美國總統歐巴馬的一段話:「中國竟然建造出比我們更好的鐵路系統;新加坡擁有比我們更棒的機場;而我們最近才知道,中國已經造出全世界最快的超級電腦,那些都是我們曾經做到的(that used to be us)!」
「改變」只是口號 並未落實
但即使引用了歐巴馬的話,並不表示作者認同他在白宮的表現。書中提到改變(Change)是歐巴馬競選中非常有力的口號,但卻不是個有用的政府方針。
第一任都快要做完了,三年多來歐巴馬尚未找到重振美國的長遠計畫。本書另一位共同作者麥可.曼德鮑姆(Michael Mandelbaum),擔任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等國際事務研究所教授,也是佛里曼好友。他們每次討論國際事務或外交政策時,總是會繞回到美國,最終歸結是美國沒有能力應付挑戰。
然而,促使這本書加速出版的原因,卻又要從中國說起。 2010年9月,佛里曼到天津參加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s Forum),對於天津新建的梅江會展中心讚賞不已。更令他驚訝的是,整座豪華雄偉的建築,可能只在美國少數城市才能見到,卻只花了短短八個月時間完成。
諷刺的是,當他回到麻里蘭州與他的老友分享此事,曼德鮑姆的妻子突然提到華府地鐵站的手扶梯,已經維修將近六個月還沒有修好, 這和天津的會議中心有天壤之別。更令他不安的是,「美國人好像已經習慣了。」
就像敲響警報一樣,作者希望藉由此書能夠警醒美國民眾。書中提出美國正面對四大挑戰:面對全球化的應變,持續資訊科技的革命、失控的赤字與債務,以及能源需求與變遷。
美國的命運緊緊牽引著全球的命脈,所以這本書不僅是給美國人,也獻給全球的讀者。佛里曼表示,因為這也是其他國家會面臨到的問題與挑戰。
佛里曼曾三次訪台,本次接受《遠見》專訪,除了討論他的新書,也談台灣、中東等問題,以下是專訪精華:
美國對未來方向失去信心
《遠見》問(以下簡稱問):你希望藉這本書達到什麼樣的目的?
佛里曼答(以下簡稱答):我們希望這是一本喚醒美國的書,基本上我們必須先覺醒,了解確實在某些地方美國是落後了。在此同時,並不是要和中國敵對,我們曾經輝煌,擁有許多資源,以及有天賦的人才,希望藉由這本書解釋美國何以落入今天的景況,並且如何能重新振作。
問:你的新書討論美國國內的問題,適合全球的讀者閱讀嗎?你希望你的讀者如何讀這本書?
答:我希望我的讀者能從中受益,不管是美國人或是其他國家的讀者。首先以全球讀者來說,這本書會很有幫助,因為它討論每個已開發國家都會面臨到的教育及其他挑戰,不管是美國、台灣、或是巴西的讀者都會感到興趣,因為他們的國家或是小孩都可能面臨相同的問題。
對於美國讀者,我希望他們能夠了解,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團結起來做些改變。
問:你如何解讀目前美國國內的氛圍?
答:我不想用「沮喪」這個字眼,不過民眾確實對於美國目前以及未來的方向失去信心。
問:這是從未有過的低迷失望氣氛嗎? 答:當然不是。我們走過更艱難的日子,曾經歷大蕭條,所以沒有理由不能從現在的光景振作起來。
誠如書中所說的,這需要兩黨領導人相互合作。
我們知道方法:教育、基礎建設、研發的支持、開放的移民政策、對私人經濟活動的規範等,但我們缺乏的是整合能力。
問:任何援助企業或教育的政策都需要錢,可是美國國債就像個無底黑洞,有沒有改善空間?
答:除非兩黨領導人能夠達到共識,做以下三件事:第一縮減預算,因為已經無法執行所有的承諾;第二增加稅賦,因為不能只砍預算,必須增加收益,不然會影響到社會安全;第三需要投資成功的方程式,須同時做到這三件事,說實在非常非常難,但必須做。
問:新書中,你對於新加坡處理東亞權力關係改變,予以高度評價。你認為新加坡有哪些成功的經驗適用於台灣或美國?
答:新加坡政府非常的專注,並且策略性地和世界接軌,但他們有時以極權的方式。台灣和美國一樣,都很民主。我希望我們能夠有同樣的專注,但執行的方式不是直接從上到下做指令,而是相互合作。
中、印崛起對世界是好事
問:你在書中所提的建言,你認為美國大眾能接受嗎?
答:還是要看領導者的態度,需要領導人真正關注這些事情,並且執行。但目前為止,我並沒有看到這點,也讓我非常憂慮。他們其實都了解問題,但就是無法整合,我想這些議題在大選前還是會持續討論。
問:你如何看印度與中國這正在興起的兩大勢力?
答:中國與印度會在某種程度上競爭,但同時也會相互合作,這種形式我們稱為「競合關係」(Collabotition)。
我指的合作就像是貿易夥伴,但同時又存在競爭,就像我們一樣。我認為當這兩國都富強起來,對世界的平衡是好事。
問:美國做為世界領導者的代價太高,尤其是在軍事方面,你認為美國應該放棄擔任世界領導者的角色嗎?
答:我們所做的不只為了我們自己,因為我們認為穩定世界和平對每個人都有好處,當然我們也能受益。但如果不在各方面領先,就不能稱為世界的領導者,必須要做得最好。
你不可能再稱自己是世界領導者了,這是我們現在需要面對的問題。關於軍事預算的部分,我們已經在縮減,因為無法負擔了。
問:你認為美國能回到過去超級強權的地位嗎?還是與中國等其他新勢力開闢另一權力平衡的國際政治態勢?
答:其實我真的不擔心會被孤立,或是不能做第一名,我只希望我的國家能夠朝著對的方向前進,如果中國能夠進步,印度能夠進步,都是好事。
我不需要做第一名,我只希望整個世界能一起前進變得更好。
占領華爾街是重要公共議題
問:目前歐債問題嚴重,可能導致另一個全球經濟問題。歐洲十分重視能源產業的推廣,但如果本身問題嚴重,對於能源產業會有甚麼影響?
答:有人擔心這將導致全球能源需求量下降,但這不是我所關心的,我擔心的是,如果能源價格降低,就很難抑制對石油的使用量,並且也不利於替代能源的發展,例如太陽能等等。
問:你對於占領華爾街行動有甚麼看法?
答:這是人民心中深切關心的議題,這樣的體制圖利一些惡劣的玩家與不當的行為,而這些人卻沒有得到該有的懲罰,就像殺人犯可以逍遙法外一樣。
有些人們抱怨占領華爾街行動沒有整合的計畫或領導人,但我認為這個行動的核心意向已經引起廣大討論,而且成為公共政策上非常重要的議題。
問:你是中東問題的專家,埃及革命當時你也在現場。你覺得民主真的可以在這些阿拉伯之春的國家中生根萌芽嗎?
答:我希望如此,但我不做任何揣測。我認為阿拉伯世界渴望民主就像每個美國人、台灣人一樣 但這是條艱辛且漫長的路,過程中也許變得極不安定,但我祝福他們,我會默默觀察但不評論。
埃及政變時我在現場,那是非常令我震撼的經驗。我看到人們從街上逃出來,面露恐懼,也看到人們追求尊嚴與正義,渴望在未來有發聲的機會,是非常特別的經驗。
問:可否形容你當時的心情?
答:我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一方面很興奮親身見證到這個歷史性時刻,這是我所報導過最驚天動地的故事之一。但同時我也擔心,民主之路這麼漫長,他們才剛開始,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他們去做。
教育是全球共同關注的話題
問:美國最早是以基督教建國, 但後來慢慢轉變為所謂「非宗教性」(secular),你認為這種「非宗教」的趨勢會在阿拉伯國家中發生嗎?
答:一開始不會,很明顯地回教國家在這方面有些落後(a little fall back), 他們統合人民的方式還是以宗教為主,但是以後或許會改變,誰知道呢?
問:多年來你訪問過無數個國家,有甚麼事物是不分種族文化或區域, 人人都關心的話題?
答: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教育。人們了解,教育是通往未來美好生活最重要的關鍵。
不論我到哪裡,台灣或是德州,我發現他們都在討論如何給小孩更好的教育。
問:這讓我想到一本書《虎媽的戰歌》,《遠見》曾經訪問過她關於中美教育的比較。你自己的想法呢?
答:我們也將她的觀點放在我們書中,因為我們知道有數以百萬的媽媽像她一樣。美國人必須了解他們要面對的是甚麼,必須關注她的想法,因為這些代表著真實世界部分的聲音。
問:你好像還沒有臉書或推特?
答:我有點受不了,我可能得花一天時間來回郵件或傳信息,而無法專注寫我的下本書。
我寧可將時間花在寫書,我沒有部落格,也不推特,更不用臉書,我將我的時間用來做可持續長久的事情。
對於年輕人花很多時間玩臉書,我不想說教,我只是選擇做適合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