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底，《遠見》來到澎湖縣馬公市中興國小，尋找熟悉的身影。坐在六年級教室裡的兩位學生，「阿雄」陳建雄和蔡佩伶，小小年紀的他們已是第二度接受《遠見》採訪。
相隔四年，2006年9月《遠見》在當年度偏遠小學被廢報導上，便批露過陳建雄和蔡佩伶的故事。住在澎湖縣白沙鄉大倉島上的兩人，在島上唯一的大倉國小於2005年廢校後，成了每日搭船往返大倉島與馬公市通勤上學的學生。
搭船上學 風浪過大就得停課
當年的建雄和佩伶是全縣唯二得搭船上學的國小學童，如今同他們一樣，天天從大倉島坐船來馬公市上學的孩童已經增加到13位。
今年10月27日、《遠見》前往採訪的前一天，這群孩子正因風浪太大而被迫請假一日。「前兩天送孩子回大倉島，船才開到一半，風大到像是要翻船似的，」負責天天開快艇接送學童往返的大倉村村長鄭尊任說，孩子求學固然重要，但顧及安全，發不發船常令他兩難，尤其每年東北季風來臨時，一般正常7、8分鐘的船程，若碰到風浪攪局，駛上20分鐘是免不了的事。
表面上看，有了村長早晚兩趟的專程接送，孩子們的上學路是沒有問題了，但若仔細為他們設想，透過建雄和佩伶的經驗，還是會發現通船上學的處境，間接形成諸多看不見的學習阻礙。
家庭作業 建雄只能靠自己
今年六年級的建雄，黝黑的膚色和四年前剛上小二的他沒什麼兩樣，個子卻明顯增高不少，身高157公分、讓他看起來更顯得清瘦，或許是因為面對不熟悉的人，不論問他什麼，建雄講起話來總是低著頭，左顧右盼的不太自在，只有在講到他最愛的體育課和練習拔河比賽時，臉上才露出細微的笑容。
建雄就讀中興國小期間，分別帶過他低、中、高年級的三位導師，對他的形容大抵相同，「很靦腆、不太愛講話，永遠是一號表情，」建雄的低年級導師許春暉笑著說，惟獨前陣子一次在校園販賣機前，建雄因為投了10元，卻額外掉出2、3罐飲料，樂不可支地向路過的她打招呼，「實在少見看到建雄笑得那麼開心，」她說。
靦腆歸靦腆，提到之後要參加的縣內拔河比賽，身為拔河隊一員，正在加緊練習的建雄也會說出「練習時，就算再痛都要忍。」這般成熟的話。其他時刻，也唯有當說到跟爸爸去抓魚，或是他認得多少魚種的話題，會讓建雄打開話閘子。
個性內向不是大問題，比較令師長們擔憂的是建雄的學習表現。
身為討海人家的孩子，父親為生計忙碌，印尼籍的媽媽也無法在課業上協助他，建雄回到家後的學習只能靠自己。只是哪有多少孩子能忍住玩性、回家就乖乖念書寫字呢？
問他放學回家第一件事都做什麼？「看電視，不然就是出去附近隨便逛逛，」建雄老實地說。
作業沒交對建雄而言是家常便飯，學科表現不理想、在班上落到最後一名，學習信心逐漸削弱，跟不上的進度愈拉愈大，幾位老師們都說如今要救他的課業很難了。
現任導師歐道孝不願給建雄太大的壓力，畢竟學科成績不是唯一，只是希望他能維持住基本的學習能力，「如果建雄參加學校課輔，一定能有些幫助，」歐道孝說，至少可以有人帶他寫作業。
可是要留孩子在校課輔，晚間課輔結束後的接送又成了問題。一來是島上的交通船有固定班次，由馬公開往大倉的船班最晚一班只到下午5點。二來，由村長接送學生的船，也必須依從多數家長的期待，無法配合學生個別需求。
能力條件好一點的家庭，爸媽可以自行開船來接孩子，或是在馬公市另有房子可以住，也有其他來自大倉的孩子能夠參與留校課輔、甚至去上補習班的。 遺憾的是建雄的家庭環境，不允許他享有這些課後的補救資源。
為了讓建雄保有來上學的熱情，導師歐道孝嘗試挖掘他的其他潛力。有次聽班上學生說建雄做的東西很漂亮，歐道孝找來建雄討論，如何用寶特瓶、風扇等回收材料製做科學玩具。
幾天以後，建雄果真帶來他的作品，「建雄的手很巧，我沒有畫任何圖講解給他看，只是用嘴巴說，沒想到建雄完全把我的想法實踐出來，」意外發現讓歐道孝很驚喜，決定慢慢開發建雄的手工藝才能，將來可以培養建雄拿作品去參加學生科展。
家長指導 佩伶課業成績優異
同樣來自大倉島的佩伶，表達能力不錯，上學期還剛得到校內閩南語演講比賽第二名，她主動積極的學習態度，更令師長們印象深刻。
現任導師高孝彰說，佩伶在班上是老師的小幫手，因風浪太大、請假的那天，中午剛放學不久，佩伶便急忙打電話給同班同學，詢問當天的作業有哪些、學校教了什麼。
從大陸福建嫁來澎湖的佩伶媽媽，今年暑假第一次帶著佩伶到台北玩，之後又回到福建娘家度過一個月，讓佩伶看看外婆。在澎湖中興國小，很多班級可能有一半的學生沒機會到過台灣本島，顯見佩伶的家庭條件不差，爸媽也願意花心思在她的教育上，會督促她的功課、送她去學英文等。
同樣來自大倉島，但不同的家庭背景所能供給孩子成長的養分顯然大不同。
因此要捍衛像阿雄一樣的孩子們的受教權，不能只有「讓他每天順利上學」而已。當他需要更多幫助時，如何能夠不必因為「要趕搭船回家」這樣的理由而放棄掉獲得協助的可能？
明年即將升上國中，建雄和佩伶兩人每天搭船上學的日子不會改變，然而，國中課業的知識難度勢必會增高，基礎不佳的建雄難道真的只能放棄自己的學業嗎？
同船的幾位低年級學生，不覺得每日搭船辛苦。看著浪花長大的孩子，只當這樣的生活很有趣，呼呼的海風聲中，孩子們嚷嚷著要記者們也一同到大倉島上玩。等坐船的孩子們到齊，村長揮揮手向我們道別、開著船往家的方向前進。若是缺乏完善的照料，怎麼忍心怪孩子不肯學、不愛讀書。
替孩子在茫茫大海中掌舵，本來就該是大人的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