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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賈平凹書房 體驗黃土地的滋味

三毛生前最懸念的中國作家

楊泰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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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泰興

2010-10-08

瀏覽數 29,550+

到賈平凹書房 體驗黃土地的滋味
 

本文出自 2010 / 10月號雜誌 第292期遠見雜誌

1991年1月1日台灣人所熟悉的作家三毛,寫了一封信給他未曾謀面的心儀中國作家。寫完三天後她便在醫院自縊走了。

信是這樣寫的:

現在時刻是西元1991年1月1日清晨2點。下雨了。

今年開筆的頭一封信,寫給您:我心極喜愛的大師。恭恭敬敬的。

感謝您的這支筆,帶給讀者如我,許多個不睡的夜。雖然只看過兩本您的大作,《天狗》與《浮躁》,可是反反覆覆也看了快20遍以上,等於40本書了。

誰是三毛死前最惦記的作家、最後文字手稿的收件人?此人便是中國傳奇的鬼才作家賈平凹。

這一位被三毛拿來與曹雪芹、張愛玲並稱的作家,其實是今天中國文壇所謂「尋根派」代表性人物,事實上他可以說是1978年改革開放第一代作家中,30年來仍持續寫作、發光的碩果僅存者。

《遠見》團隊近期走訪西安時,便特別專訪這位來自黃土高原的代表性作家。在西安城打轉兒,問問街頭巷尾,或者計程車司機,打聽西安有什麼出名的代表性文化人,有意思的是,不論白領、藍領,答案有著高度相似性。「賈平凹(陝西發音,ㄨㄚ)吧!」西安老鄉們不約而同地說出同一個名字。

西安之光,黃土高原代表

事實上許多西安人以他為榮,賈平凹也不辜負他們。他文章寫道:「我生不在此,死卻必定在此,當百年之後軀體焚燒於火葬場,我的靈魂隨同黑煙爬出了高高的煙囪,我也會變成一朵雲遊蕩在這座城(西安)的上空的,」他寫道,他又火熱熱地說:「我愛陝西,我愛西安這座城。」

由此觀之,說他是黃土高原、西安的文化代表,一點都不為過。

賈平凹,1952年2月21日出生,陝西省商洛市丹鳳縣人。現任陝西省作協主席、西安建築科技大學人文學院院長。作品《月跡》已經收入中國的語文課本中。台灣較為熟悉的是他的三部曲《浮躁》《廢都》《秦腔》。

他得獎的榮譽更是不可計數,早期得獎不說,光是近十年就不少,包括2000年,《浮躁》被《亞洲周刊》選為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2006年《秦腔》獲第1屆紅樓夢獎首獎(30萬港幣)。這是全球華文創作獎金最高的獎項。 而2008年《秦腔》再度獲得第七屆茅盾文學獎,這是全中國地位最高的文學桂冠。

他也屬於沒讓出版商失望的票房保證。麥田出版社責任編輯林秀梅表示,《秦腔》在台灣賣破萬本,「這在大陸純文學小說中,是難得的好成績,更屬於長賣型。」

《廢都》因情欲描寫過多,加上蒐集了大量的民間政治歌謠,曾被稱為是「現代金瓶梅」,也遭大陸官方禁了十多年,他更因此被稱為「流氓作家」,直到近幾年,該書才解禁。

然而這本創作於1993年的作品,不但贏得了法國費米那獎,銷量更創下驚人紀錄,正版加盜版,十幾年來不但賣超過1200萬本,去年更賣出百萬元人民幣的影視改編權,一時轟動中國。

在《遠見》團隊走訪西安時,走訪賈平凹的書房,更難得與作家暢談他對台灣與世界的觀點。

書法鏗鏘俊秀,畫作拙趣高價

作家親自開門來迎接客人,眼前出現一位160多公分高的中等身材,印象最深刻的是兩道不遜於關公的濃密臥蠶眉,說著帶著西北鄉音的普通話。

他曾經這樣形容過他說的口音特色:「西安話去聲多,咬字硬、重、濁;另一個原因是它的自大和保守性在作祟。」

賈平凹的書房就在西安鬧區中的大廈當中上下層樓兩套房,打通成為樓中樓,他戲稱為「上書房」,取古代「尚」書房諧音。

這裡是他的工作室,離住家有段距離;十多年來,每天一早由夫人開車載到書房,8點前抵達後,通常直到晚上1、2點才回家。中午睡一個小時。吃飯的話,有時自己帶水餃、便當,有時附近老鄉做飯,他就過去吃。多年來筆耕不輟,不因成名而鬆懈,比上班族還自律。

走進書房,觸目所及,塞得滿滿的是大大小小百來個古陶瓶罐,還有各式各樣的「蛙」的收藏;石蛙、陶蛙、布蛙都有,童趣十足。喜歡蒐集「蛙」,跟他的名字諧音有關(陝西發音,「凹」同蛙」)。

超過一坪見方的偌大書桌,更是一絕,一如三合院,三邊堆滿了收藏瓶罐、佛頭,僅餘長寬約40公分空間寫作。當他坐在那裡埋頭苦寫時,根本連頭也看不見。

有趣的是,這麼多年來,他還是堅持用手寫稿,幾百萬字的作品都是在這方寸之間,用簽字筆在稿紙上一筆一畫地寫下來,文字雖鏗鏘,但字體卻俊秀。

到了二樓閣樓上,則是他畫畫與寫書法的地方。賈平凹是知名的作家,但是他的書法與繪畫也自成一格,幾乎也是天天寫、天天畫。牆壁上掛滿他拙趣的作品,據說,價碼驚人,畫桌背後的右下角貼著潤筆價碼,不論親疏,四尺書法的價碼是驚人的4萬人民幣,連扇面都要1萬2000人民幣。

左上角貼著一張書法寫著:「我有使命不敢怠!」讓人見識到作家外弛內緊的雙元特質。

賈平凹笑著說,「寫字賣錢是生活需要,寫作是自然需要,字畫掙錢多了,寫作就不用看誰,願意寫啥就寫啥,我就自由了。」

知識與美味同行,遠見請客西堤

少出遠門,與三毛夢中相見

在這個嫏嬛福地,菸不離手的他,天天辛勤創作,很少出國旅行,頂多到鄉下考察、瞭解大陸的城鄉發展,尋找創作的靈感。因此賈平凹尚未來過台灣,倒是不少台灣的文人會到西安拜訪他。諸如朱天心、朱天文姊妹、張大春、司馬中原、王德威都有往來,龍應台邀了他好幾次來台灣。但是他都懶得旅行,只好笑說:「台灣的風光電視上都瞧得見,還是很熟悉了。」

聊到那一段跟三毛的文學奇緣,賈平凹娓娓道來,兩人從來沒有見面過。在聽聞三毛死訊後,賈平凹立即先寫〈哭三毛〉一文,未料之後竟收到三毛身前的最後一信,再寫〈再哭三毛〉一文, 這兩篇文章一時轟動了整個文壇。

流浪的三毛與固執於黃土地,自謂「不愛跑」的賈平凹,彼此是如此的傾心相儀卻又如此陌生;賈平凹文章中也寫到,他僅能在夢中與三毛相會,他每每夢到一位似洛神圖畫中的長髮女子,以為就是她。

賈平凹還跟《遠見》分享了一則聊齋風味十足的故事。在2000年,賈平凹有機會到甘肅一遊,特地到三毛生前鍾愛的景點鳴沙山,這裡是三毛生前曾經說過,如果死後可以葬在這裡有多好!後來三毛友人還真的在這裡,不張揚地為三毛做了一個衣冠塚。只是多年後根本不知道衣冠塚在哪裡?

「我憑著感覺走到一處,此時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我心中默禱:覺得如果衣冠塚如果在此地,那麼就讓我看到一個白衣女子吧,竟然,這時候真的有一輛馬車,車上拉著一個白衣女子,頭戴太陽帽從我身邊經過。」

「於是乎,我以菸代香,點了三支香菸插在沙地,在沙上寫下『三毛,永遠懷念妳』;神奇的是,香菸窸窸窣窣燒得特別快,這時候有一隻特別小的蜘蛛,呼呼地跑到香菸底下,一動也不動。」我知道是三毛跟我說,「她知道了」,因為蜘蛛的「蜘」,有「知道」的意思。

賈平凹悠悠說來,即便說這麼離奇的故事,神情依舊是波瀾不興。

問他,會想來台灣走走嗎?他表示興趣不大,他直言說,他是一個「不愛跑、不擅長、也不喜歡應酬」的人,去台北也是從一座水泥城市飛到另一座水泥城市而已。

跑遍鄉鎮觀察,為寫作做準備

這牽涉到他的生活哲學。他需要能帶來深刻體會的深度旅行,不喜歡現代人飛來飛去的速食旅行。

「以前說『行萬里路』,但是現在飛機一趟就萬里了,從西安飛到台北,完全沒有危險,缺乏感受,體會不來。但是自個兒旅行,有時車子會在半路上拋錨了,或是沒有吃,農家住的房子也不好,但能看到東西,」他說。

因此賈平凹多年來出遊,多在陝西境內與外省市鄉下,自己一個人租一輛車,走到哪裡、吃到哪裡、睡到哪裡,「這樣才能真正看到東西。」今年暑假期間,他就花了好幾個禮拜,一口氣跑了陝西十幾個鎮或縣,為寫作做準備,更厚實他對中國的觀察。

賈平凹分享他此次漫遊的觀察,他表示,「政治家要好好看看。政府現在要做城市化道路,像西安城,把人力和財力吸收過來,縣城的人很能幹地都到西安當官去了。」

「留在縣城的就不求上進,還過得去,優閒得很,每天早晨上班,大家先到廣場把菜買了,當官的下班前,用單位的水洗了腳才回家,反正就不求上進的日子。」

「強了都市,而弱了縣城,」是賈平凹對中國城鎮化發展的觀察。

西安市宣傳部長王軍對賈平凹有深刻的觀察。他欣賞賈平凹擅長抓住細節的功力,像幹部回家前洗腳那種悠閒的心態,他都抓得到,有感悟力。

又例如,賈平凹到北京開人代會時,整天沒說話,最後只講一句:「總理的報告很好,沒有排比句。」他一下抓住領導幹部都靠祕書寫文章的狀態,那是搞虛言、現代駢體文、口號而已。

作品抓住細節和掌握時代脈動

王軍形容賈平凹有老鼠般的敏銳嗅覺,不但抓得住小細節,更抓得到時代的氣氛,「如果我們用一個詞來概括1980年代中後期的社會情緒,就是『浮躁』兩個字。」浮躁這是賈平凹作品的名稱。

「之後的1990年代,對這個時代社會情緒把握比較接近的,是『廢都』這兩個字,反映出這個時代由狂飇突進的浮躁之後,進入迷茫和反思。」

哈佛大學教授王德威也評論賈平凹說:「《秦腔》的場景雖然移到鄉村,其實延續了《廢都》的要旨,不妨稱為《廢鄉》。這城與鄉之間的差異雖大,但賈平凹有意以此形成動線,勾勒世紀之交「八百里秦川」的興亡紀事,也為中國內陸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做出尖銳的觀察。」

刻畫古老中國的蒼茫是他的強項,更真正出類拔萃的是,他同時寫出了改革開放30年來,中國向現代過度的迷惑與衝突、踟躕、矛盾;這樣「雙元」的文字性格,恰巧也呼應了他筆下的西安。

出身陝西農村的賈平凹對農村情感很深,他曾說他一輩子是個農民,是一個農民中的知識分子。這樣的背景讓在刻畫黃土高原上農村風情,特別得心應手,以特殊的方言、語彙、音韻,勾勒出一個神祕的、蒼茫的中國西土。

與土地羈絆深,憂心農村轉型

與土地的羈絆這麼深,他在《靜水深流》中寫道:「我聞到了土地的清香味。我問女兒你聞到了清香嗎?女兒說沒有。我竟不由自主地彎腰捏起一撮泥土塞到嘴裡嚼起來,女兒大驚失色,她說:『爸,你怎麼吃土?』我說:『爸想起當年在鄉下的事了,這土多香啊!』」

面對中國現代的農村轉型,賈平凹有一些不勝欷噓,「舊的東西稀哩嘩啦地沒了,像潑出去的水,新的東西遲遲沒再來,來了也抓不住,四面八方的風不定向地吹。」

原來那套生活的東西沒有了,就變成了新東西,是好、是壞?他也說不出個準!政府只會在農村修路,但農村就是沒人,農村抵禦災害的能力下降,這該怎麼辦?「連老人去世,抬棺的人的不夠,」這位來自黃土地農村的作家,對大陸發展不時提出敏稅觀察。

訪問結束後,賈平凹轉進流理台勤快地洗著杯子,突然興致昂然地介紹起廚房旁的一大罈藥酒,酒罈一人環抱不起,「是自己覓藥材泡的,沒個名稱」,他說。

罈蓋一掀,糟香四溢,賈平凹洗了幾個陶碗,吆喝著人人來上一碗,50多度的甘冽美酒一入口,沒預料的辣口,一入口,一股熱氣由食道轉回喉嚨,倒是暖暖地、美滋滋地。 原來,這才是黃土地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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