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般人來說,街上的遊民,通常不會是想接近的對象。1970年次的楊運生,卻是個樂於和街友玩在一塊的奇人。從這群一無所有的街友身上,他看到了奇特的價值。
「遊民的生活,比你想的豐富:曾有體育品牌贊助過遊民世足盃,讓各國街友踢足球;前幾天,我也才和一群遊民朋友坐遊覽車,趕去台灣傳統的『出陣頭』活動,有吃又有玩呢!」楊運生說,這些年來他經常到美、日等國旅行觀察遊民,他覺得,這群人活得很自在豁達。
樸素、直率的楊運生,讓已經辦了六屆的雲門流浪者計畫的受贊助者中,第一次出現街友主題,無疑是至今旅行主題最奇特的一個。大多數被贊助者,不是為了追尋藝文成長遠行,就是去偏遠國度做志工。只有他跑去繁華的日本大阪,觀察露宿街頭的遊民。
遊民比上班族活得更自在
他的工作經歷,這幾年一直和遊民很有緣,除了在台北社會局當過遊民服務志工,並曾到舊金山觀察遊民文化,今年,日本致力於遊民研究的大阪市立大學,也找上楊運生做在台合作窗口,儼然成了台灣遊民文化的代言人。 十多年前,楊運生原來從事電視台攝影記者工作,一次去柬埔寨出差的機緣,讓他從忙於工作,漸漸變成會和遊民交朋友的人。
「我是到了當地,才知道要拍街頭遊民,」楊運生說,結果邊拍邊發現,柬埔寨的遊民,有一種是因為戰爭受傷無法工作,還有一種是因為農忙期才有工作,農閒時只好去街上乞討,慢慢瞭解他們之所以流浪街頭,不純粹是不努力,第一次讓他用新角度去觀察。
於是,拍遊民互動的嘗鮮體驗,讓倦怠於工作的楊運生,忽然有新動力。
回台灣後,很快就決定到柬埔寨做志工,這一次待了三個月,直到當地內戰爆發才回台。
「我之前在電視台當攝影記者,每天趕、趕、趕,就為了拍大官一句話,搞到胃潰瘍,老覺得這樣空轉沒意義,」楊運生說,回台後,他在台北社會局短暫做遊民服務。他發現,同樣生活在台北,這些遊民比起上班族竟活得更自在。
遊民少自殺,不比一般人悲觀
「觀察遊民十年,我非常少看到他們自殺,」楊運生說,每個遊民都有不好解決的人生問題,像是離婚、有殘疾、有刑事前科等,大家常常聚在一起笑說「死死算了」,但是最後都還是活下去。
例如他曾經認識一對父子,父親太老,兒子才30歲。他花了很多力氣幫兒子找工作,兒子卻因為種種因素不想幹正職,總是沒幾天,又跟著父親回街頭閒晃,讓楊運生很無奈。可是看到他們身上甚麼都沒有,還是很開心,而且一有錢就慷慨分享給旁人,讓楊運生感受到遊民的樂觀。
「我是個性格很焦慮的人,常擔心老了失業怎麼辦,」可是當他融入遊民的生活,他就明白,最糟,不過就是睡在街頭上。這是過分講究競爭的台灣社會,很難教人領悟的道理。
而楊運生覺得,許多人以為遊民都是好吃懶做,才淪落到這步田地。卻不知道,他們大多曾經努力在這個城市掙扎。他認識的遊民,有當過車床技師、漫畫家、電腦公司老闆等,只是台灣產業汰換太快,這些人的專長不是過時了、就是年紀大了,便只能做些賣勞力的工作。
經過多年遊民觀察後,楊運生去年申請雲門流浪者計畫,到大阪這個日本遊民最多的城市旅行,當初是想看先進國家怎麼解決遊民問題。一開始連相機都不敢拿,怕語言不通,遊民會生氣。後來,他發現遊民拿著協助街友重生的《Big Issue》雜誌,就算一本也賣不出去,還是站在那推銷,就對大阪遊民多了份敬意。
大阪遊民有上萬人,會這樣多,是因為日本泡沫經濟一夕崩盤,讓房地產業也跟著瓦解,許多營建工人淪落到連家都沒有。而當地人從初期只想趕走,到現在認同遊民是命運共同體,願意多給遊民自立的機會,代表了日本社會的進步與寬容。
從遊民生活的探索中,他更明白到一個好的社會,不必讓每個人賺大錢,但要協助每個人活得有尊嚴。
楊運生說,多年和遊民一起旅行,讓自己活得更豁達。他覺得,再先進的科技、都比不上人心的滿足。富裕的台灣人,偶爾也給自己一點自在流浪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