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新竹當地人也不太知道,在他們平日經常打籃球、逛展覽、聽演唱會的市立體育館地下室,有一所相當特別的學校,14名國二、三生,個個都是新竹各國中來的問題人物。
有人混幫派,有人不斷中輟,有人霸凌同學,有人被判保護管束,被校方視為燙手山竽,只好送到這裡來就學,透過「學園式中途學校」的關懷輔導,找回他們的新人生。
身為全國第一所民間專門收容中輟生的非宗教教育單位,向陽學園由前法務部長廖正豪創立,至今已經邁入第九年。
廖正豪擔任法務部長任內,發生了震驚台灣社會的白曉燕命案,翻開主嫌陳進興過去的觀護紀錄,原來他國中時就已經中輟拒學。
後來廖正豪又收到一封少觀所學生寄來的信,信裡寫著,「今天你們放棄我們,明天我們將放棄你們!」,這句話深深地撼動了他。
「沒有所謂的青少年問題,只有大人的問題,」穿著黑色中山裝受訪的廖正豪堅信,青少年的問題都是大人造成的,社會必須更關心青少年。
用生活體驗,取代要求學業成績
廖正豪卸下公職後,毅然決然和企業界好友,像聯電集團榮譽副董事長宣明智等人,成立向陽基金會,投入中輟生的輔導工作。
推開新竹體育館其中一扇玻璃門往下走,儘管採光、通風都不足,甚至還會有雨天「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的漏水窘況,但地下室偌大的400坪空間,卻齊備了多元技藝必須的設施,像是烹飪、木工、電腦、陶藝等。
向陽學園主任林淑卿不否認,來到向陽的孩子,幾乎都是學習成績低落,「你很難期望他們的學業成績,只能幫助他未來擁有一技之長,並提早結合他的興趣。」
每個向陽孩子幾乎都能背出林淑卿的名言,「流浪漢曾經都是中輟生,不讀書,沒有工作能力,你們未來就會變成流浪漢。」
不過,林淑卿不諱言,在向陽,老師中輟的機率比學生高,「有的老師沒辦法面對這些沒反應又愛搗蛋的孩子,」去年才到任的她,只好在開課前先幫老師們做心理建設,提點他們,「被學生嗆聲怎麼辦?學生不想學,又該怎麼解決?」
另外,向陽學園也透過體驗教育,讓孩子脫離舒適區,突破自我極限後,才能提高成就感。
例如,6月五天四夜的畢業旅行,老師就帶他們到花蓮,挑戰單車騎乘100公里、砂卡礑溪溯溪、合力造舟和海岸扎營。有人忘了帶食材,又沒錢買,害大家沒飯吃,只好坐下來商討解決之道;單車明明騎不到終點,又餓又渴,卻得忍耐,「必須讓孩子學會團隊合作,以及忍受挫折感,」林淑卿指著牆上的畢旅照片說。
先治療家族,再連根解決個人問題
向陽更是國內第一個把家族治療應用在青少年輔導的中輟學園。
過去向陽也曾直接針對個案輔導,但發現困難重重。林淑卿引述諮商師的話,有學生每次進來就癱坐在沙發上,立刻把眼睛閉上,不管諮商師怎麼問,他就是不回答,等到時間到了,就站起來直接走人。
即使費盡心力改變了孩子,一旦回到家庭,又變回原形,一切努力前功盡棄。「這是一群未成年少年,必須靠監護人的餵養、滋養才會長大,所以家族治療比個人治療更有效,」林淑卿體認。
不過,家族治療前,必須先進行多次縝密的家訪及校訪,從各管道盤點協助過孩子的資源,並從孩子的重要他人下手。
說穿了,家族治療就是透過訪談家人,把問題抽絲剝繭地釐清楚,找出解決方案。舉例來說,向陽曾有一個孩子,在原學校中輟半年,期間媽媽怕孩子被罵、被懲罰,都會主動幫孩子請病假、事假,經過家族治療後,發現孩子中輟的主因,竟然是媽媽,於是向陽給了她一個當頭棒喝,要求她務必放手,現在,孩子天天自己騎單車上學。
去年接受治療的四個家族,就有三個成功,至於另外一個則是狀況愈來愈好。
也難怪新竹市府教育處處長蔣偉民每次都引以為傲地到處跟人家說,「新竹市有向陽真好!」
還有畢業生離開向陽後,又打電話問林淑卿,「主任,妳這邊可以開高中部嗎?」聽得她哭笑不得。甚至8月還沒開學,就有兩個學校打電話來向陽,希望能把學生送過來。
模式繼續試驗,不能讓老師也中輟
不過,林淑卿並非照單全收。除了名額有限,她也期待學校善盡輔導義務,千萬不能提早放棄,國一就想把孩子往外丟,「進向陽的資格是,國二以上,有中輟之實,而且經過評估,比待在原學校更好。」
很多人都曾問過廖正豪,為何把向陽學園設在新竹?主要是因為新竹市政府配合度高,加上每個學員一年30萬的經費,大部分來自科學園區高科技廠商的捐助,「各界的募款還不多,至於政府的補助則少得可憐,」廖正豪說。
新竹市長林政則當然知道,向陽現階段的場地相當克難,一直到現在,仍不間斷替向陽找尋更好的容身之所。廖正豪並不介意場地的大小,只是一再向林政則強調,「不要找太遠的地方,把他們隔絕,向陽的孩子終究還是得回到社會。」
對廖正豪來說,新竹向陽只是一個試驗模式,等待時機成熟,他希望能推行到各縣市,甚至是大陸。「嘉義縣、雲林縣和花蓮縣都找我談過,但還是卡在預算和場地的問題。」
當然,專業人力也是關鍵。林淑卿坦言,輔導問題青少年勞心又勞力,孩子們每天輪流出狀況,不管是在烹飪課拿刀互砍,或是抓狂翻桌打架,往往把老師們搞得人仰馬翻,根本沒空結婚,「我不敢保證,孩子離開向陽後會站得很好,但至少這段人生對他們相當重要,」林淑卿感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