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台灣經濟新報調查的上巿、上櫃企業名錄,從1982年以來,爆發經營危機,包括擠兌、跳票、申請紓困、重整等的企業家數,高達241家(不含金融業)。
其中僅有49家成功扭轉乾坤,從原本被打入全額交割、擠兌、重整的狀態中,恢復正常營運,比例約只有20%。
這意味著五家出事,只有一家能夠順利突圍。其餘145家已經下巿,另外47家雖未下巿,仍沒脫離險境。
「危機發生,常是冰凍三尺並非一日,想要解決,每個環節都很重要,難度也因此更高,」診斷企業體質超過20年的勤業眾信財務諮詢顧問公司總經理趙堃成分析。
企業解除危機五大主因
《遠見》為了深入探討這49家上巿、上櫃企業如何扭轉劣勢,除了採訪這些企業,還透過發放問卷方式,從中找出他們如何逆勢突圍?
儘管各家危機原因不盡相同,但解決方法,回答「調整營運策略」比例高達43.75%,排名第一;「資金到位」「更換董監事或專業經理人」並列第二;「原經營層全力解決」「加強核心競爭力」則並列第三。
調整營運策略
宏大、富堡工業、聚隆纖維、台灣造船、和旺建設、大宇資訊、以及衛展資訊,都以調整經營策略,度過難關從1978年開始,宏大自創拉鍊品牌MAX行銷全球。
舉凡豐田、本田汽車座椅、耐吉、愛迪達體育用品,甚至美國太空總署在外太空使用的實驗器材包,用的都是MAX。至今光靠賣拉鍊,一年就可創造將近新台幣10億元營收。
沒想到,竟在2001年成功上櫃之後隔年,開始虧損,營業利益率於2004年一度高達負14.85%,等於每100元營收,就會虧損14.85元。
宏大發言人暨業務部經理簡麗玲分析,宏大過去產品主力都在箱包的拉鍊巿場,但受到921大地震、SARS影響,箱包銷售停滯,公司業績自然下滑。
於是,宏大在創辦人暨董事長洪寶川調整策略下,擴充產品線,從箱包往外拓展至成衣、馬靴、水上遊艇、及汽車座椅,再以創新技術加上抗UV、防火等功能,成功搶占巿場。
同時,銷售地區也從昔日亞洲,擴展到美洲、歐洲等地,並與沃爾瑪(Wal-Mart)經銷商合作,現已成功銷往40多個國家。
終於,挺過虧損,宏大從2008年起,開始轉虧為盈。
再以聚隆纖維為例,1999年,因為董事長鄭孟松股票質押比重過高,拚命護盤,沒有起色,進而引發公司財務危機。
之後,鄭孟松去職,出身台化的總經理周文東接任,他調整經營策略,積極和其他公司策略聯盟,創新技術,推出新的產品,經營終於日上軌道。
2000年,聚隆先與優耐剋科技,聯手生產抗菌防霉纖維、絲、紗、布、皮革及鴨絨等產品,以拓展功能性紡織品市場。接著,聚隆又與丁守企業及大欣針織策略聯盟,研發永久再生抗菌防臭新產品。產品不斷推陳出新,使得聚隆近年來營運數字穩健,營收平均維持在30億元。
專業經理人或董監事大換血
包括台開、和旺建設、志聯工業、聚隆纖維、力昕建設、中鴻鋼鐵、衛展科技,都因此而有新的作為策略,決定企業的營運方向,也改變了企業的命運,「而關鍵往往就在主事者的身上,」專長商事法的東吳大學法律系教授謝易宏分析。
原本台開是省屬金融機構,背負政策任務,留下一堆爛帳,而後在民營化過程時,又有多方人馬競逐,董事結構十分複雜,表現慘不忍睹,虧損連連。
但去年中,股權一向紛紛擾擾的台開公司,確定花落昔日媒體大亨邱復生手上,開始展開一番新的氣象,去年自結稅後純益3.82億元,每股稅後盈餘(EPS)1.27,今年則力拚EPS1.2元。
台開在邱復生掌舵下,重新定位,從土地開發服務角色,轉型為土地開發生產者。
去年10月,花蓮光華樂活文化園區規劃占地12公頃的藝術村,台開邀集藝術家參與,先行改造舊廠房,完成第一波彩繪工程,接下來又展開塗鴉藝術大賽,希望讓文化創意產業在花蓮生根。
去年11月下旬,台開也首次揭露像一片葉子般的新logo,並與設計北京奧運「鳥巢」主場館的英國環境公司ARUP及日本東京大學教授坂村健簽訂策略聯盟合作意向書,引進綠建築、與強調住家數位型態的「U」(Ubiguitous,無所不在)化建築,並將這些新技術引進台開的各項開發案。
再以衛展(前身為衛道科技)為例,2000年9月,系統整合廠商衛道正式掛牌上櫃,股價最高漲到307元,榮登上櫃股王。
但好景不常,2003年下半起,受景氣反轉,加上轉投資虧損,衛展首次出現赤字;2004年,景氣未見好轉,到了年中,可轉換公司債到期,引爆財務危機。
2005年底,衛道第一次成功引進私募資金,並進駐新的經營團隊,電子業界聞人郭玄彬出任董事長及總經理,也由前豐藝電子董事張欽祥出任執行董事,同時起,衛道開始積極積極瘦身,員工降到百人。
2007年,張欽祥一人又身兼董事長、總經理兩職,重新檢視轉投資事業,去除部分不必要的投資,並再尋求資金挹注,並與資憲科技合併擴大營業版圖,經營逐漸步入正軌。衛道也於2008年正式更名為衛展科技。據悉,新的董事會為感念過去許多客戶及員工一路相挺,保存「衛」字,加上希望未來宏圖大「展」,因而更名。中鴻鋼鐵也是一例。中鴻前身原為燁隆,隸屬燁聯集團,但亞洲金融風暴後,燁聯讓出經營權,中鋼團隊逐步接下,並與銀行團協商債權延後償還事宜,逐步走出難關。
中鴻發言人暨行政副總經理郭啟華補充,中鋼也還幫忙尋找穩定合理價格的料源,節省中鴻成本。
中鴻近年來成績亮眼。從2006年起,營業利益率、淨值報酬率、資產報酬率等數字,全部為正數,經營愈上軌道。
資金到位
安碁資訊在取得智融集團智融再造基金1.2億元,解決燃眉的財務危機
更換董事與經營團隊外,因為資金到位,才度過難過的比例,也有31.25%,並列敗部復活第二大主因。
安碁資訊就是一例。2005年,安碁因為投資的石英元件品牌通路商Raltron嚴重虧損,連帶受創,稅後虧損近7億元,一度現金周轉不靈,遭逢財務危機。
2006年10月,宏碁集團創辦人施振榮創立的智融集團智融再造基金,宣布參與安碁科技私募案,投入1.2億元,取得33%股權,一解安碁燃眉之急。
智融集團表示,評估後認為安碁本業經營體質不差,展開企業再造計畫,仍有可為。之後,在原有經營團隊努力下,安碁已從2007年起營運逐漸步入正軌。
原經營階層努力解決
國揚靠著侯西峰帶著原有團隊,重返榮耀
其實,企業遭遇危機,原有經營團隊最了解公司問題,「如果同心協力解決,成功機率不低,」新光投信協理謝雲龍觀察。
1998年10月,靠近台北巿承德橋附近的慶陽法律事務內,僅15坪大的空間裡,擠進超過50位的媒體記者,都為採訪國揚董事長侯西峰爆發財務危機的新聞。
當時,侯西峰因為護盤太深,現金周轉不靈,跳票逾5000萬元,國揚帳上更是負債198.85億元,只好申請紓困,甚至他也因為違反「證交法」而鋃鐺入獄。
然而,侯西峰並未因此而被打敗。兩年後,他出獄,帶領原有團隊,一起打拚,先將北部地區個案一一消化,再出清台北地區剩餘土地,改善財務結構,前後花八年時間,昔日所欠債近200億債務,也幾乎還清。
從2006年起,國揚轉虧為盈,逐步回復以往水準,每年營收超過20億元。
加強核心競爭力
富堡工業、志聯工業、台灣造船、南港輪胎,加強核心競爭力,因而度過難關
原有董事與經營換血外,回答因為加強核心競爭力、成功反敗為勝的企業比例,也是25%。
專長企業策略的浙江大學光彪講座教授李志文分析,核心競爭力就是你會的,但別人不會的,而非隨便說說而已。
2000年11月,專門生產成人紙尿褲的富堡,在成功掛牌上櫃後,竟出人意料地,連續從2000年起虧七年,淨值報酬率於2005年高達負43.19%,代表股東每出100元資本,不僅無法回本,還會虧損43.19元。
富堡工業發言人暨財務處長葉倚妡分析,當時因為泰國子公司的運轉不利,加上同業殺價競爭,以及大環境不佳,才導致這樣的處境。
但危機就是轉機。富堡從核心競爭力出發,重新定位為成人看護產品廠商,不只販賣成人紙尿褲,也整合通訊、資訊、生物科技等技術,推出老人照護相關輔具,例如馬桶升降器、醫療輔具器材等。
同時,販售區域也從亞太,擴及美國、中東等地。因為策略定位得宜,產品又具競爭力,富堡從2007年起,轉虧為盈,2008年EPS也有0.23水準,其餘財務數字也都相較以往亮眼許多。
不只富堡,包括志聯工業、台灣造船、南港輪胎等公司,也因加強核心競爭力,而闖出一片天下。
六成二認為「專注核心競爭力」最重要
可能只有深陷過財務危機的企業才最瞭解財務健全與獲利的重要性。在這次調查裡,回答企業正常營運之後,收穫最大的是什麼時,「獲利」明顯成長,占68.75%,比例最高,其次就是財務健全,達62.5%。(見頁157表2)
「獲利比營收還重要,如果一味衝高營收,沒有獲利,也沒有用,」和旺建設發言人暨行政管理處財務長王安東提醒。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經過這次經驗,這些企業學到了什麼?
回答「專注核心競爭力」的比例最高,62.5%;「經營階層不能存有私心」、「不盲目擴充營業規模」、「不亂財務投資」三項比例同為37.5%居次。(見頁157表3)
而在問到,經過這次危機後,經營企業哪項最為重要時,答案也和上題答案類似。回答「核心競爭力」的比例最高,約為68.75%;其次依序為「財務」50%、「領導人誠信」43.75%、「人才」37.5%等。(見頁157表4)
核心競爭力、領導人誠信、財務、人才,這些你我耳熟能詳、教科書上的答案,從這些企業口中說出,意義分外不同。
東隆五金起死回生,陳伯昌新推手
這點,改造東隆五金的靈魂人物、前總經理陳伯昌就很有感觸。
1996年,東隆五金在第二代取得經營權時,才剛上巿兩年,是台灣最大、亞洲第三大、全球第五大製鎖公司,平均獲利率高達三成。
但不到兩年,全變了樣。東隆五金竟被第二代范芳源、范芳魁兄弟掏空88億元,成為亞洲金融風暴後台灣第一家地雷股。
掏空案後,東隆五金聲請重整,時任匯豐投資董事陳伯昌因此有機會查核這家公司發現,東隆五金除了資金缺口以外,在本業上,仍具有很強的競爭力。
於是,他說服匯豐投資出資,以24億新台幣,取得東隆五金百分之百股權,而他也於2001年擔任總經理。為了節省開支,他住廢棄辦公室改建而成的宿舍,出差只坐經濟艙。
「錢不是花不起,但要有危機意識,讓別人感受到,你是玩真的,」2006年卸任,現為宇辰光電副董事長陳伯昌回憶。
他也不帶自己人馬,一切均以東隆五金的老員工為主,再將六個廠併成兩廠,20個部門合併成13個部門;前半年期間,他更明查暗訪,找出「不適任」員工,一舉裁掉100多人,再引進績效獎金制度。
終於,從2001年下半年起,東隆五金毛利率向上攀升,從兩成逐步恢復至目前的三成五,公司也從那時開始,轉虧為盈。
成功,是一門學問;如何從失敗爬起,更是一門學問。這49家企業的敗部復活學,值得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