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看最近世界上有關大企業幾件使人跌破眼鏡的事。
就在近日，美國三大汽車公司——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瀕臨破產，在電視中出現三家公司的CEO列席美國國會，請求政府紓困。記得作者在1960年代在美國密西根大學就讀時，這幾家公司不但規模大，員工人數多，在產業中舉足輕重，而且種種企業經營創新做法甚多源自這幾家公司。雖然日後克萊斯勒一度為德國Benz所購併，但絕對沒有人會想到，進入21世紀後，這些企業巨人會在民意代表面前落得如此窘境。
令人詫異的是，金融海嘯浪潮中，尤其是一向被視為時代寵兒的投資銀行，從貝爾斯登開始，接連有摩根、高盛、美林、雷曼等無一不是歷史悠久規模龐大的巨無霸，此外再加上壽險業龍頭AIG，都慘遭滅頂。總結來說，企業規模龐大，身居業界龍頭地位，都不能保證他們倖免於難。
然而，在荷蘭伊拉斯莫斯大學金融學者史萊格（Alfred Slager）在《銀行大就美》書中就提出：購併是否有利，取決其購併對象；有的國際購併可帶來獲利，但更多因盲目購併帶來「慘賠甚至滅頂」之後果。
規模愈小影響力愈大？
究竟企業規模與經營績效間之關係如何，許多專家認為，這一問題必須置於不同的環境條件下予以討論。譬如未來學者約翰．奈思比（John Naisbitt）早在十年前所出版的《全球吊詭》（Global Paradox）書中，即主張說，「世界經濟愈擴張，規模愈小的個體影響力反而愈大。」
他還預測：「未來的大企業必然愈來愈難和反應敏捷的小公司競爭，大公司必須分裂為由個別企業家領導，彼此結盟的小公司，才能生存。所謂全球企業，只是一群緊密協調合作的地方企業的組合。」
然而，這種論調不是憑空臆測的，譬如以噲炙人口的IBM在1990年代中獲得以重生的例子而言。
當時接任CEO的葛斯納之所以能夠力挽狂瀾，使公司起死回生，所採途徑乃是在原來龐大的組織中注入「行動敏捷」「創業精神」「彈性整合」「顧客導向」這些要素，使其蛻變為一隻「會跳舞的大象」。
能成功不但不是靠擴大規模，甚至我們可以說，反而是靠採取了小企業的經營理念和做法。
大公司要變成一把大傘
在當前以創新和知識做為企業生命活力和競爭力的時代中，如英國管理大師韓第（Charles Handy）在他的《覺醒的時代》書中所稱，「所謂的大公司，要變成像一把大傘，傘下有各自獨立自主的創業團隊，彼此基於自願基礎交互往來和支持——而非聽命和接受指揮——信任取代權威和監督。」
事實上，今天表現良好的許多大公司，包括阿波比（ABB）、奇異、可口可樂、喬生等，都紛紛朝這方向重組，將原來屬於層級結構的組織，解構為自負盈虧責任之經營單位，公司在所謂「ODD效應」——意指「外包、扁平化和解構化」（outsourcing, delayering & deconstruction）——的變革下，傳統的那種金字塔組織已被一種網絡組織所取代。
捷安特採國際經營模式
這種組織也已在國內出現，依照近日出版的《捷安特傳奇》一書中之描述，巨大機械以自有品牌行銷50多國市場，其中包括有12家海外子公司，八座製造工廠和一萬多個經銷點。然而，組織在「徹底為顧客著想」的理念下，讓前線的各地總經理有實際經營自主權，總公司而只是在後方提供資源，包括積極開發高品質和高價值的產品以滿足各地區之需要。
在這經營模式下，巨大企業已經不再只是一家製造業，而是一家「和製造端零距離的零售業」。
這個例子也說明了，何以在當前哀鴻遍野的業界中，巨大仍能熠熠發光的道理。
往「產業生態模式」演進
多年前杜拉克即指出，真正的跨國企業將不必建立在共同之資本所有權上，而是建立在策略合作之基礎上。
譬如台灣的自行車已成為世界上高級自行車的主要基地，這和在巨大公司之促成下所形成的一種產業組織A-team有相當關係；在這產業組織中包括有為數眾多的自主企業，一方面他們各自在財務上自負盈虧，在管理上也互不隸屬，必須靠本身的獨特能力謀求生存；然而在另一方面，他們在業務上卻發展出一種相互依存和互補的密切關係。這種跨越企業的產業組織型態，同樣也發現在印刷電路板業。在這一產業中有好幾百家獨立企業，他們從事的業務內容，有屬於樹脂、鋼箔、玻璃纖維布，影像轉移之類之原物料產業；有包括蝕刻液、電鍍、印刷油墨、感光乳劑之類化學品產業；又有CAD∕CAM、雷射繪圖機、裁板機、壓膜機之類設備產業；當然還有負責最後各式電路板之成品組裝業。
單純看來，每一企業未必有何神奇之處，但是由於他們之間相互依賴、配合無間，便帶給台灣PCB產業的卓越競爭力。而這種競爭力是來自一種策略性的網絡組合。
在這種產業組織中，個別企業彼此間有如大自然間之樹木花草和蟲魚鳥獸，所處狀況乃隨生態環境而自然調整和演進。論者認為，這種「產業生態模式」（ecological model），將是未來企業組織之潮流。
在這模式下，實際上已沒有規模大小的問題。這時如果我們還在為規模大小這一問題爭執不休，豈不是如俗語所稱，將軍們還在打上一場的戰爭嗎？
（作者為元智大學講座教授、台灣評鑑協會理事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