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國內金融業來說，今年是備受煎熬的一年。在9月全球金融海嘯狂襲後，不但要處理踩到的投資地雷，還得憂心股價暴跌，更有業者捲入扁家洗錢案，幾乎人人心情沉重。
少數的例外之一，是富邦金控。今年連下兩城的擴張行動，為富邦金控的發展立下一個新的里程碑。
6月份富邦金控簽訂入股協議，參股廈門市商業銀行，持有該行19.99％股份，成為台灣首家參股大陸銀行的金融機構，第一個建構起兩岸三地的金融平台。
10月20日富邦金控再度出手，宣布以6億美元，約新台幣195億元購併國內最賺錢的ING安泰人壽，創下首次本土金融機構收購外國金融機構的案例，這也是近年亞洲最大的壽險公司合併案。
11月10日在富邦金控的台北總公司，董事長蔡明忠接受《遠見》在大陸的合作媒體《東方企業家》專訪，暢談他在兩岸的策略布局。
台資樣板模式 創廈門銀新局
這是自ING安泰人壽的購併案之後，蔡明忠首度接受專訪。訪談中，他對富邦金控一路走來，不斷領先同業的策略思考，顯得相當自信；但同時他也感慨台灣的金融家族得不到社會應有的敬重。
購併後的富邦金控，市場地位顯著提升。壽險市占率由第四名躍升為第二把交椅，擠下新光人壽，緊追在龍頭國泰人壽之後。富邦金控的總資產也增加到2.5兆元，晉升為台灣第二大金控公司，僅次於國泰金控。
不過對成功逐鹿中原的蔡明忠來說，如何抓緊未來三年，經營大陸市場的黃金期，更是眼前的要務。11月13日中國批准廈門商銀參股案，未來富邦將以廈門做為中國總部。為了打造品牌形象，富邦金控11月21日獨家贊助國內的漢唐樂府在南音的故鄉廈門，演出《韓熙載夜宴圖》。蔡明忠希望兩年後，就能讓廈門商銀展現新面貌，主導銀行經營的成就，也能開創「台資樣板」的新模式。
在金融市場風聲鶴唳之際，富邦金控的危機入市，啟動了國內新一波的金融購併行動。未來南山人壽和日盛金控花落誰家，可能再引發金控版圖的重整。對企圖心十足的蔡明忠來說，走出第一步，就贏在新的起跑點上了。（林美姿）
競爭策略：第一步 危機入市
問：這次金融海嘯金融業普遍受到不小的傷害，為何會採取逆勢擴張？
答：富邦金控和其他金控的不同，是我們一向被認為在策略上比較領先。
例如我們十多年前就在發展金融百貨，富邦金控成立的第一天，產品線就完整了。我們也是第一家發行海外可轉債的金控，那時是準備要購併國泰世華銀行；我們也是第一個引進國外策略伙伴的金控，後來因為花旗策略轉變才結束合作。今年6月台資銀行參股大陸銀行的策略上，我們也走了第一步。
2003年9月SARS爆發半年後，我們危機入市，買了港基銀行，收購價格是淨值的1.2倍，後來香港的銀行都變得非常貴，大陸的招商銀行買永隆銀行時，花了淨值3倍的錢。我們這次購併ING安泰人壽也是危機入市，我認為，在競爭的策略上，走第一步是很重要的。
問：這次全球金融海嘯，對富邦金控的影響如何？
答：我們受傷較嚴重的是人壽資金運用方面，保險公司或多或少都有買到結構性商品，我們不是所有的地雷都避開，但我們受傷的金額比較小，因為我們一直注意風險分散。
這次我們避開最大的地雷是雷曼兄弟。去年4、5月次貸問題有點浮現時，雷曼兄弟前執行長傅德（Dick Fuld）來台灣找我們，希望我們成為他的戰略伙伴。雷曼連續五年都是華爾街最賺錢的公司，我們被看上，當時覺得受寵若驚，也積極研究可行性。
後來因為雷曼的財務槓桿運用太高，股價也太高，我們花很多錢，也只能取得3％的股權，想想算了。還好那時沒投資，要不然現在都血本無歸了！（笑）
富邦 ING互補，通路結合產品
問：為什麼富邦金控能在眾多競爭者中，拿下ING安泰人壽？
答：其實我們和ING集團已談了兩年，我們瞭解ING總公司CEO訂下的策略，是希望加強行銷通路的功能。一般來說，銀行普遍被認為是做通路的，而保險公司則是做產品的。所以這兩年雙方談的方向，基本是上拿他們的保險資產換我們的通路。
ING集團在亞洲，已經入股大陸北京銀行，以及韓國和泰國的銀行，因為較晚進入這塊市場，所以他們的策略不一定是要取得五成以上的控制股權，之前我們談過很多種換股方式。可是兩年前ING安泰人壽的評價方式，不論是以企業價值（AV）或隱含價值（EV）計算，都是很高的數字。當時談到交換股富邦金控的子公司股份時，我們擔心造成金控控制權的的稀釋，所以一直沒談妥。
這次因為金融海嘯的影響，我們談成了這筆交易。安泰和富邦人壽剛好非常互補。安泰人壽在台20年，富邦人壽只有15年。安泰以業務員的系統為主，業務員有8000位，富邦只有2000位，但我們新契約保費還超過安泰人壽，因為這七年來我們是靠銀行的通路銷售保單。
買ING，事前評估準備金夠
問：有人懷疑，這時候出手買壽險公司，會不會撿到一個巨大的財務黑洞？你是如何評估的？
答：因為市場利率一直往下走，以前銷售的傳統保單預定利率高，現在的利率水準比以前低，這就會產生負利差，對壽險公司的經營構成很大的壓力。所以有人質疑ING安泰人壽帳上負利差的準備金是否足夠。
不過ING荷蘭總公司是依照最嚴格的國際財務報告準則（IFRS）第四號公報，增提準備金的。在2005年提列約28億至33億歐元，2006年估計是24億歐元，2007年已降為15億歐元。我們精算過，即使台灣在2010年開始實施IFRS第四號第一期（Phase 1），合併ING安泰人壽後的富邦金控人壽部門也可以符合要求，不會有負利差問題。
未來的事沒人說得準，所以在交易條件中，ING集團同時開了一張3億5000萬美元的支票給我們，承諾未來富邦金控有增資需求，他們會認購富邦金所發行的次順位公司債。而且這次的交易，ING集團拿的6億美元，都是富邦金控的股票和次順位的債券，不是現金，如果不是對我們有信心的話，他們不會這樣做。
富邦的保險新契約多，預定利率低，平均的資金成本也比較低，而安泰的資金成本比較高。這相當於把富邦的冷水加到安泰的熱水裡，這樣負利差就會大幅地稀釋下來，水溫會降下去。
金融整併，公股、民營齊下
問：經過這次購併，富邦提高了在台市占率，未來還會有新的行動嗎？
答：台灣的科技業走得出台灣，走得上世界舞台，有些還變成世界第一，所以科技業在台灣社會的光環愈來愈大。比起他們，困守在台灣的金融業，常被笑是走不去，而且也不可能走出去的。
但要出去發展，第一要件就要「大」。以國際和地區金融業的水準來看，台灣金融業因為過度競爭，規模偏小。怎麼走得出去呢？
這裡就有荒謬的地方，走不出去更被人家笑，其實走不出去，是因為社會不希望我們壯大。
台灣社會的氛圍是討厭金融業的。在台塑集團創辦人王永慶的告別式上，大家都會說製造業是根。相對地，金融業被認為是玩金錢遊戲。尤其在金融海嘯之後，銀行業現在有一點像過街老鼠一樣，人家愈對你不尊敬。
媒體不願意看到台灣金融家族，像吳辜蔡這些金融家族購併公股銀行去壯大事業。社會氛圍對民股和官股的合併也反感，不希望公股銀行的控制權落在民營金融業者手裡。民意不贊成，政府考量選票，就不敢做，也就不去考量這麼做對經濟體好。
我認為，台灣談金融市場的整併，不可能不把市場占有率五成以上的公股銀行丟進來，而只談其他民營金融機構整併。
鬆綁外資上限，陸銀有商機
問：你對大陸的金融市場，看法如何？
答：台灣銀行業未來的前途是逐鹿中原。大陸銀行存款利率有上限，放款利率定下限，存放款利差約4個百分點，台灣只有1個百分點，淨利太微薄。哪個市場值得發展很清楚嘛！
我們參股的廈門商銀是所有業務都可做的。我相信在三年內，利差4個百分點的好光景就會過去，所以我們急得不得了。未來三到五年，我們在大陸還可以求點發展，再下去，大陸的銀行成熟了，就很競爭了。
問：在中國市場的布局，為什麼採取入股大陸銀行的方式？
答：參股，還是設立分行、子行比較好，大家都在考量。
依我的瞭解，大陸要求分行子行化，所以全世界的銀行一拿到分行執照都是去成立子行，這樣只需要一套資本，子行可以再申設分行，分行再有支行，申設據點的速度比較快。如果先設立分行，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設第二個分行，因為全世界的銀行都在排隊。而且分行三年內不能承做人民幣業務。
有人認為參股有20％的上限，無法獲得控制權。但我們的想法相反，我覺得中國參加WTO之後，現行20％的外資持股上限未來一定會鬆綁，因為世界各國都給大陸很大的壓力，要求鬆綁。所以我們決定先進去卡位。
中國官方訂定20％的限制，是為了壯大中國銀行。在經過這次的金融海嘯之後，現在中國的銀行都大得不得了，別人受傷，中國銀行沒有受傷。
台灣教實戰，廈銀兩年變臉
問：富邦金控未來會如何協助廈門市商業銀行的經營？
答：未來我們主要是帶經驗去大陸，做教育和傳承。合資後的董事長由廈門市政府指派，行長由我們負責派任，我們溝通過，不會派很多高管（高階管理人才）去，希望就地取才。
因為廈門商銀的運作和台灣比較相似，香港比較是西式的，所以未來廈門商銀的營運資源上，仰賴台灣的比較重。未來我們希望把教育訓練的課程都開在台灣、香港，讓廈門商銀各階層的同仁都可以到台灣、香港來學習。香港是送他們去開開洋葷，讓他們知道國際性的資本市場如何運作的，在台灣會做實戰經驗的傳授。另外我們也將在風險管理、內部監控及資訊科技等領域，提供技術支援。
我們也邀請一些策略伙伴分別入股，大家有默契，由我們主導經營。大陸金融主管機關希望在廣發、深發的外資模式之外，我們能成為新的台資模式樣板。
問：廈門商銀是城市級的銀行，未來有擴張計畫嗎？
答：我們注資後，廈門商銀可變成省級銀行，但我們不急著跨出廈門，也不急著變成全國性銀行，未來三、五年都不會跨出福建省。現在整個福建省廈門商銀有30多家分行，未來我們會選擇台商多的地區先擴充，從周邊的泉州、漳州，閩南和閩北持續開分行，起碼等到分行開了一倍以上，再考慮跨出福建省發展。
兩岸金融交流，將袒裎相見
問：明年海協會和海基會的協商重點將是金融議題，你認為兩岸金融交流會有新突破嗎？
答：台灣不少人認為，大陸可以幫助台灣的農民，為什麼不幫台灣的銀行？但是大陸也要遵守WTO的規範，現在大陸對所有外資一視同仁，唯一稍有差別的是CEPA（更緊密經貿安排）的規範。
這次江陳會期間，我和（大陸）銀監會的主管見面溝通，據我的瞭解，銀監會幾乎把政治的考量都拋開了，他們認為金融監理備忘錄兩方要直接簽署，而且不用繁文縟節，可以把國名的帽子都去掉，直接用金管會、銀監會的英文簡稱簽署，這是重大的突破，雙方可說是袒裎相見。
但銀監會也有為難的地方，因為我們這裡提出的一些要求，可能讓銀監會違反WTO的承諾，短時間做不到，但銀監會又擔心如果做不到，會成為兩岸關係的絆腳石，所以很兩難。
問：這次和招商銀行董事長秦曉單獨會面，有談些合作計畫嗎？
答：招商銀行對於參股台灣有與趣，但首要還是在台灣成立分行。未來開放陸資來台後，兩岸經濟交流更頻繁，他們也有客戶要在這兒服務。
廈門商銀地處一角，無法服務全中國的台商，未來兩岸的銀行可以更緊密合作服務台商，像我們跟民生銀行也有應收帳款的買賣服務。
問：富邦金控如何因應這波的經濟不景氣？
答：真不知道海嘯過去的明天會怎樣？我想金融業整個市場的風貌會有巨大的改變。
但現在對我們最重要的是，抓緊去大陸發展的機會。目前立即要做的事，和未來金融業的新風貌無關，因為我們在大陸做的是傳統商業銀行業務。我們要把握對台灣金融業者千載難逢的這個機會！
（林美姿整理，轉載自《東方企業家》雜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