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近日報載,美國今年MBA的起薪行情較去年再創新高,依統計,一般MBA畢業生平均年薪為9萬2000美元,加上平均紅利1萬7000餘美元,合計將近11萬美元。
如果以名校畢業生而論,哈佛高達18萬6000美元,史丹福為18萬3000美元,其他如華頓、芝加哥、哥倫比亞等名校畢業生也大約如此。如果我們將這些數字換算為新台幣,大約相當於每月在25萬至50萬元之間。顯然,這在歐美社會也算得上是高薪階層,但若將這種薪資和動輒以千萬美元年薪計的CEO相較,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回顧國內大學MBA起薪,一般在新台幣3萬元至5萬元之間。換言之,大約相當於美國之1∕10。在此,不禁令人要問:我們的人才真的這麼差勁嗎?實在說來,探究這一問題的意義,並不是表面上比較誰賺的錢較多,而是找到造成如此懸殊差別的原因。
當然,在此必須說明者,兩地MBA基本上並不完全相同,美國MBA一般都已擁有相當工作經驗──一般在五年左右──而我國MBA多數是一路念書上來的。就此而言,他們起薪自然應該較高,問題是,這一差別不足以解釋兩者相差如此之懸殊。
依理,美國企業支付給MBA如此高之待遇,應係反映後者所能創造之價值,否則,在今日全球化之經營環境下,超過價值之人事支出必然削弱企業之國際競爭力。因此問題的關鍵在於,為什麼美國MBA可以創造如此高的價值?
產業〉知識經濟vs.工業社會
首先,造成這種懸殊差別,乃反映知識社會之一個特質。依學者研究,在工業社會中,即使是一位工程師,其所能貢獻價值,高下不會超過十倍;然而在知識社會中,一位具有創意或創新能力的知識工作者,他所能創造的價值、高下則可相差千百倍,譬如微軟或Google這類公司今日最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如何發掘及爭取這類擁有可怕才華的一流人才。
在此認為,某一地區薪資之高低和當地經濟及產業結構顯然存在有密切關係。處於工業社會階段的企業,其競爭力所仰賴的,乃是大量製造能力與低廉成本,支持這種優勢的,在於大規模而昂貴的機器設備以及低廉的資金成本。在這格局下,企業所需要的,乃是吃苦耐勞,遵守紀律的工作者,而非應用知識及創新之能力,甚至後者反而是妨害高效率運作之因素。在這情況下,即使極優秀的人才,也落得英雄無用武之地,所做的,只是些機械性之操作工作,未必值得較高待遇!
事實上,這一狀況也反映在教育程度和就業狀況的關係上。據統計,美國目前大學畢業生收入較高中超出77%,失業率也較低。相較之下,依我國行政院主計處於本年3月底所發布的就業報告,2月份國內失業率微降至3.78%,但是具大學學歷者的失業率卻提升至4.36%,躍居各學歷之冠。在此同時,我國產業對於外勞之高度倚賴,正可反映我國產業所需要之人力性質。
工作〉分工取向vs.任務取向
以上是站在宏觀立場,顯示國內個別工作者所能夠創造之貢獻,在相當大程度內,並非本身條件不如人,而是受到產業性質之限制。
現在再以微觀立場加以分析。
在這層次上,所探討的,乃是一組織內之工作設計。這方面在分工觀念之影響下,人們為求工作效率提高,乃將一項較複雜之任務分解為較簡單之單元,從而可針對此種單元找到最有效率之操作程序或方法,訂定標準,一體遵行。這樣一來,既可使工作者發揮熟練的優點,也易於上級之監督控制。類似這種建立在「動作與時間研究」基礎上之「科學管理」方法,自從工業革命以來,確已大大提高工業生產力,讓人們享有豐富之物資生活與較高生活水平,不可否認有其優點。
然而就在這種細密分工與標準作業程序下,工作者除了遵照執行以外,很少有機會應用本身之創意與知識,自然所能創造之價值也極有限。
反之,在知識社會中,工作者就某一完整之任務擁有較大之自主空間:自行界定工作,決定工作方法,但為此種自主而負起責任。這也就是前此所稱不同知識工作者所創造價值,其高下可相差千百倍的道理。
供需〉學院教育vs.雇用者剩餘
以上所討論者,乃將兩地MBA分別在自己國內企業工作的情況加以比較。那麼,本國MBA在外資企業所獲待遇──實際上也就是所能創造的價值──又是如何呢?
一般而言,我國畢業生進入在台外資企業所獲待遇較本國企業為優,這可能有兩種解釋,一是這些畢業生較為優秀,另一則是在外資機構較能發揮其所長。
然而這些在外資工作者之待遇即使較高,似乎仍然不能和在其母國工作者相比。
一方面可能是由於他們所從事的工作性質,較之母國,仍然偏向於執行性和作業性質,自然所能創造之價值較低。另一方面則可能受到國內薪資行情之影響,雇主不必付足了價值也可找到不錯人才。這種「雇用者剩餘」(employer surplus)本來就是吸引外資來台灣或其他類似國家的原因之一。
以上所稱,屬於工作之需求面問題,限制了個別工作者所能創造其價值。不過在此必須同時指出者,即使產業結構或工作性質改變了,仍然很有可能發生供給面問題:此即這個社會無法培育具有創意及運用知識於解決問題的人才。事實上,目前我國產業界所發生「事找不到人,而人找不到事」的情況,在相當程度內也正反映在這種人力供給的配合問題。
總而言之,本文中所討論的,不只是待遇高低這一表面問題,而是當前我國所面臨更為根本的產業結構與人力資源的困境。
(作者為元智大學講座教授、台灣評鑑協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