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生命教育推動了好幾年，但仍每四天就有一個學生自殺，令人觸目驚心。我一直在想，或許該從戲劇和小說著手，令學生心有感動，才會有效。
明代豫章無礙居士在《警世通言》的序中說：「里中兒代庖而創其指，不呼痛，怪之曰：吾傾從玄妙觀聽說《三國志》來，關雲長刮骨療毒，且談笑自若，我何痛為？夫能使里中兒頓有刮骨療毒之勇，推此，說孝而孝，說忠而忠，說節義而節義。觸性性通，觸情情出。視彼切磋之彥，貌而不情，博雅之儒，文而喪質，所得竟未知孰膺、孰真也。」把小說戲劇對民心教化的影響說得極為透徹。
小孩子切到手本會哭，但剛剛在玄妙觀聽了說書的說關公刮骨療毒，關公是民間崇拜景仰的英雄，小孩有樣學樣，關公刮骨還能談笑，我切傷手又算什麼呢？一想也就勇敢不哭了。這不哭是從心中感動而出的行為，不是板著面孔說教可以得到的。中國以前教育不發達，絕大部分的人是文盲，但「忠孝節義」深入民心，一直是中華民族傳統的價值觀，就是因為有小說和戲劇的潛移默化，觸性性通，觸情情出，它的影響是深遠的。小孩子最愛聽說書，每每隨著劇情起伏而喜怒哀樂，不知不覺受到感化。我小時候曾在螢橋底下聽過〈秦瓊賣馬〉的說書，看到一文錢逼死英雄漢，便瞭解金錢的重要，不敢亂花錢，不知不覺就學到了節儉的美德。
看戲的感動更不用說了，小時候看〈搜孤救孤〉，晉靈公時，屠岸賈殺了趙盾一家，連莊姬公主帶孕逃入宮中生下的孤兒都不放過，對中國人「斬草除根」的殘忍，印象非常深刻。更對捨子的程嬰及捨命的公孫杵臼敬佩得五體投地，那是「義」的最高表現：「食君祿，死君事。」有了這種感動，就不會帶著老闆的客戶跳槽了。劇中人含冤忍辱的勇氣對年輕人也是最好的啟示。
以古鑑今，說故事比說教有效
讀歷史的好處是以古鑑今，人性不會變，發生在古人身上的事也會發生在你我身上。
知道有人受此冤屈而活了下來，做出一番事業，你就不會覺得上天獨對你不公，要以死來明志了。
更重要的是從書中學會做人做事的道理，《醒世恆言》中有個〈十五貫戲言成巧禍〉的故事。作屠夫的父親跟女兒開玩笑說「我把你賣了十五貫銅錢」女兒信以為真，寅夜逃走，因門未關，壞人婁阿鼠進來，看到十五貫錢謀財害命，卻將罪推到逃走的女兒及同行的路人崔寧身上（故此劇又叫〈錯斬崔寧〉）。
我一生不會跟人開玩笑，就是看到一句戲言，三條人命的後果，這個效果比四書五經還要來得強。
人生觀、價值觀來自生活中一點一滴的潛移默化，不該用上課的方式去教，更不該去考。現在學生愈來愈會考試，卻愈來愈不會做事，不如把一些上生命教育和公民課的時間釋放出來，從戲劇和小說著手，讓學生體會和感動，對他們人生的受益或許還更多些。
（作者為陽明大學神經科學研究所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