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美國總統布希的支持度，摔到勉強守住三成，而且有近六成民眾不認同他的施政表現時，民主黨在期中選舉獲勝的結果，也就不教人意外了。
然而，令人料想不到的是，民主黨同時以51席比49席的微幅差距，擊退共和黨，拿下參議院的主導權。
一般認為，造成共和黨這次選戰敗北的主要原因是，布希政府在伊拉克戰事上玩忽職守。的確，在布希吞下敗績之際，國防部長倫斯斐旋即中箭落馬，下台一鞠躬。
不過，伊拉克問題絕不是導致翻盤的唯一原因。
促使民主黨得以在失去參議院主導權的12年後，亮麗入主參議院的另一股推力是，選民內心不滿經濟困境毫無改善，轉而尋求改變。選民的荷包至上，是決定美國和平時期選舉結果的最大關鍵。
但美國現在不正處於不過熱、不過冷的理想經濟環境嗎？通貨膨脹的威脅不再，讓聯準會不再害怕升息；加上失業率下探4.6％，民生痛苦指數因而呈現下降趨勢，華爾街氣氛良好，股市在走過夏季的盤整格局後，也再度走揚。
如此看來，布希也並沒有忘記利用經濟回溫的訴求，來贏得選民支持，但顯然他失敗了。
布希打出經濟牌，為何失效？
為什麼經濟變好了，執政黨卻沒有因此贏得選票？是的，伊拉克風暴的確吹得當局灰頭土臉，但真相是，對多數美國人來說，經濟實況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繁榮。
在漂亮的總體經濟統計數字背後，藏著令人不悅的事實：近年來，美國勞動者的報酬一直沒有顯著成長。
除了少數人以外，經濟發展並沒有讓各界雨露均霑。
自2000年以來，美國勞工平均薪資成長率就一直顯著的低於勞動生產力成長率。 2000年到2005年商業部門每小時勞動生產力成長17％，在此同時，勞工拿回家的中位實質薪資卻只成長3％。這個數字比前一個五年（1995年到1999年）的薪資成長12％相比，明顯縮水。
從2000年到2004年，美國人的中位薪資年年減少，即使2005年出現增加，但仍低於2000年的水準。
美國家庭陷入薪資停滯的現象，已經引來美國財政部部長鮑爾森和聯準會主席柏南克等官方高層關注。
布希執政期間，美國貧窮人口數持續增加，同步增加的還有無法負擔健康保險的人（2005年時約有4660萬人）。
在薪資停滯的同時，企業股東的利潤占國民所得的比例卻愈來愈高，但勞動者分配到的國家財富從2000年的58.2％跌到2005年的56.8％。
2006年第二季的企業利潤比例，更達國內生產毛額的13.6％，站上歷史高點。看來，資本家的待遇，確實好得多。
導致薪資停滯的幕後推手
導致這惱人的薪資停滯不前的肇因為何？對照柯林頓（民主黨）第二任任期，勞動者所得與生產力提升同步上漲。民主黨乃歸咎於布希政府的失敗政策，例如布希的大型減稅法案，多在嘉惠富人，少澤被窮人。
但事實可不那麼簡單，這是經濟循環力量與經濟趨勢結合的成果。
以下有幾個假設論點。首先，是淺顯的循環理論。勞動生產力在經濟復甦期傾向快速成長，並在經濟成熟階段後，開始趨緩。
所以，在復甦初期，勞動所得占國民所得比例會降低，但終究會回升。
可是，這假說的問題出在美國經濟擴張已經進入第五年，就像是棒球比賽都已經打到第九局了，勞動所得卻遲遲沒有恢復到應有的比例。
這顯示，有些長期力量在裡頭運作，其「罪魁禍首」就是資訊科技和全球化。
資訊科技和全球化的共通特性在於，它們對那些想要提升效率與競爭力的人來說，無疑是最有力的手段。但負面作用，卻是落在那些抗拒、或不懂如何利用，或是被科技取代掉的勞動者。
全球化方面，飽受議論的就是中國和印度，在加入勞力分工市場之後，顯著提升了全球勞動力供應，這讓先進國家的勞動者，喪失了爭取工資上漲的籌碼，但卻提高了資本的報酬而讓資方獲利。而這情形不只發生在美國，同時也在日本、歐洲。
保護主義威脅自由貿易
現今的趨勢，似乎將持續惡化，尤其是對先進國家的勞動工作者而言；這恰好也提供了急切的政客一個發揮的舞台。
首先，美國國會裡就充斥著濃厚的保護主義思想。布希政府只勉強通過了中美洲自由貿易協議，美國國會又擬定了眾多的反中國貿易法案。
一些抱持保護心態的民主黨候選人贏得了最近的這場選戰，更是個令人憂心的朕兆。
美國總統的貿易推廣授權將於明年屆滿，預料很難再獲得由民主黨主導的國會的展延，這讓美國要與國際貿易協定達成協議，更加難上加難。
延宕的世界貿易組織協商，和美韓自由貿易協定，也可能會岌岌可危。
最後，在美國經濟成長衰退的情況下，新國會，會不會讓反中國貿易法案起死回生，並對中國人民幣升值採取更強硬態度，而產生貿易衝突？
所有事件的最終發展為何，還不是那麼明確。但確定的是，如果自由貿易被綁死了，那麼全球經濟將面臨更大的風險。
（作者為前世界銀行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現任世新大學教授；尤筱瑩翻譯。本專欄由朱博湧、許士軍、華而誠共同主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