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四分之一個世紀，中國在由中央計畫經濟轉型至市場經濟上，獲致重大進展。然而，轉型至今尚未完成，一個重要的例子正是東北地區，包括遼寧、吉林、黑龍江三省，其轉型為市場經濟的進程，遠落後於其他地區，與南邊的沿海地區相差更為遙遠。
但其實不需要絕望；相反的，如果中國過去近四分之一個世紀成功的經濟轉型可以提供指引的方向，東北地區就能藉由成功的市場轉型，開發其龐大潛力，進而大幅提升未來的生活水準。
最近，我有幸參加了中國一場關於振興東北地區的高層次論壇，使我對此地區面臨的問題的瞭解獲益良多。以下就是我對於東北地區所面臨的重要發展議題，以及如何啟動此地區持續成長動能的淺見。
瓶頸：就業吸收力低落
對中國而言，東北地區的重要性相當高。單就2002年，東北地區超過一億的人口占中國總人口8％，GDP占全國的10％，中國政府已不能坐視東北地區的落後，更遑論其重要的工業基礎及關鍵戰略角色。基於這些理由，振興東北地區成為中國經濟計畫的優先要項。
然而，東北地區2002年人均收入為9880人民幣（1美元＝8.28人民幣），遙遙落後繁榮的南邊沿海地區，如長江三角洲地區的2萬5262元、珠江三角洲地區的3萬6440元、以及大北京經濟地區——北京、天津與塘沽的2萬3721元。不過，東北地區人均所得仍較全國平均的8158元為高，代表它並非全國最貧困的區域。事實上，另一個政府區域開發計畫的重點——西部地區，比東北地區還要窮困；但它可能是全國中唯一較東北貧窮的區域。
進一步檢視統計資料，就會發現東北地區的狀況並非如此樂觀：吉林省的人均收入（8322元）只微幅超過全國平均，黑龍江省（7559元）甚至較全國低7％。
如何解釋東北地區的貧窮？低勞動生產力固然是標準答案。然而，一個更顯著的原因是東北地區較低的就業吸收能力。
2002年，東北地區每一百位居住人口中，只有四十三位能找到有報酬的工作，較全國平均的五十七人，低了三分之一。換句話說，如果東北地區能提高就業率至全國水準，其生活水準就能提高三分之一，達到1萬3316元，超過全國平均所得63％之多。
這項簡單計算顯示，創造新的就業機會是提升東北地區生活水準的關鍵。
此外，藉由持續推動市場經濟改革以提高勞動生產力，則是提高生活水準的最終保障。
但是，在改革的初期階段，就業率非但無法提高，反而可能有所降低；而這也是東北地區目前就業率依舊低下的理由。
解決之道：民營經濟部門
在過去中央計畫經濟時代，高階領導人常稱東北地區為「共和國長子」，以強調其在國家發展中的重要地位。
確實，由於東北地區擁有豐富的榖物、自然資源及礦藏，如石油、鋼鐵等。於是中國政府把東北地區定位為全國重工業基地，並把它建設為工業的裝備工廠。
不幸的是，與許多資源豐富但經濟落後的發展中經濟體一樣，豐富的天然資源對東北地區開發帶來的是禍不是福。更由於國營企業是東北經濟的重心，因此即使在其他地區市場經濟改革已如火如荼，東北地區計畫經濟的旗幟仍舊鮮明。
東北地區現在已經開始企業改革與重整。中央政府在財政、社會保障、甚至金融領域內的某些改革將率先在東北試點，用以推動東北地區的經濟發展。中央並以預算資源協助東北提供因改革而導致的裁員以及相應增加的「改革成本」（退休金、遣散費、轉換工作成本等）所需的資金。
但是有限的預算資源並無法長久滿足各類競爭性的需求，根本解決之道在於為區域經濟創造一個活力的民營經濟部門，也唯有如此方可確切保障改革的持續。
關鍵：政府角色與企業倫理
民營企業不只能為東北地區創造就業機會，還能加強創新與技術升級，這是東北地區維持成長的關鍵。故東北應利用國務院近期出檯鼓勵民營企業發展新舉措的契機，為民營企業創造一個適合其營運的環境；這是吸引民間資金與擴張其在東北經濟地位的關鍵。
所幸民營企業呈現了加快發展的勢頭，但是政府仍需降低對經濟的干預以及對市場的控制，多讓市場承擔風險，並遵循法治。
此外，培育一個基於信任與倫理的健全企業文化，也相當重要。根據最近的調查，東北地區在這項評比上的得分並不好。當缺乏信任與倫理時，高昂的商業交易成本將使所有事業望之卻步——不論金融或實體，內資或外資，規模大或小。以市場經濟發展成熟的美國為例，近年就發生一連串企業醜聞；這提醒我們，缺乏企業倫理與信任，將會嚴重侵蝕市場經濟與企業的根基。
最後，基於兩項觀察，我對東北地區的發展前景十分樂觀。第一，雖然目前狀況不佳，今日東北地區的經濟條件已經遠較1970年代晚期——中國剛開始經濟改革時——好了很多。第二，來自中國其他繁榮地區的同儕壓力，也將成為推動東北地區前進的重要動力。
（作者為前世界銀行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現任世新大學教授；王怡棻翻譯。本專欄由朱博湧、許士軍、華而誠共同主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