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一位書生與一位和尚相遇,結識種下的因,成就了果。 遠見.天下文化事業群有幸,在星雲大師浩瀚輝煌一生中,有許多請益的機會。《遠見》特別採訪創辦人高希均教授,請他回顧與大師結緣受益的35年。
時間回到1989年2月,遠見.天下文化事業群創辦人高希均教授與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相約在《遠見雜誌》初創的辦公室。
當年,大師第一次從中國大陸訪問回來,《遠見》邀請他在台北做一次公開演講。高希均回憶,當時親身感受到大師的魅力,「35年前的台北,已經出現『演講者不易,找聽眾更難』的現象,2000人的大廳被擠得水洩不通!」
高希均表示,他謹慎地做了開場白,大師就展開動人的90分鐘演講。在那時,是40多年來,台灣第一次對大陸行所做的公開演講,星雲大師創下紀錄。
一張小圓桌,開啟書生與和尚的因緣
當時的《遠見》,僅是一間才成立兩年的小雜誌社,高希均謙卑地邀請星雲大師來坐坐,兩人就在《遠見》位於台北市松江路的辦公室小圓桌,開啟了35年的緣分。
從那一次相遇開始,大師答應了《遠見》的請求,變成專欄作家、書的作者及傳主。他的文章及文集受到廣大讀者的肯定;許多大陸來訪的學者與新聞界朋友,都盼望得到大師的著作。
每逢農曆春節,高希均幾乎都會前往佛光山向大師請益;大師若有北上,也會相約教授見面。
高希均憶起與大師35年的深厚友誼,深刻感受大師的言教與身教。大師出口成章,下筆如飛,時時慈悲,知己滿天下,擁有強大的生命力、執行力和說服力。在推動人間佛教的道路上,既能曲折向前,更能勇往直前。
星雲大師也曾在書中提及,在所有的學者教授群中,和他相談最為熱絡的,就是高希均教授。
記者從旁觀察,兩人之所以投緣,是因為他們都對人類充滿關懷與使命感,不僅長期關心教育、文化、社會、生活等重要議題,也憂慮難以突破的兩岸關係。且兩人的論述、思想脈絡,意外吻合,每次的發言總是發人深省,充滿正能量,激勵人心。
走過大師的足跡,發覺大師一直都在
2006年12月,星雲大師在國父紀念館舉辦的告別講道中,高希均受邀主持。結束前,他問星雲大師的人生規劃是什麼?大師毫不猶豫地對現場2000多位聽眾說,「我來世還要做和尚,我和尚做得不夠好。」現場立刻響起熱烈掌聲,這個場景令高希均震撼不已,迄今難以忘懷。
高希均在2月13日星雲大師圓寂讚頌典禮現場,追念他心目中的大師:「大師留給我們的,是超過300年的人間事業。總括他的一生,在國父紀念館30年的佛學講座,是他為推動『人間佛教』而做的最佳創舉與例證。」
高希均表示,大師雖然離開了,但留下來的寶貴資產,示現了「以無為有」。走在佛光山,大師彷彿沒離開,他一直都在。
在美國念書5年、教書34年,高希均自許是一介書生,以書為生,寫書、出書、評論書、推介書,一生與書為伍。他也與《遠見》分享每隔一段時間向大師請益的故事,分享大師的言教與身教。
2003年,「人間佛教讀書會」與致力推動「讀一流書.做一流人.建一流社會」的「天下遠見讀書俱樂部」合作,透過多元推廣形式,讓閱讀深耕在台灣及海內外超過2000多個角落。如今,「人間佛教讀書會」所播下的每一顆種子,都已蔚經然成林。
高希均始終認為,眾聲喧譁,唯有閱讀能讓人寧靜,在媒體及網路資訊充斥的時代,閱讀習慣持續受到許多的干擾與挑戰。然而,閱讀救自己,改變社會的力量,終將不變,更會是「人間佛教讀書會」永不放棄的目標。
大師自喻地球人,播下兩岸友誼種子
2006年3月,星雲大師受邀前往有千年歷史的嶽麓書院演講,他特別邀請高希均同行。
高希均想起當時長沙正值春雨,數百位聽眾穿著雨衣,在充滿史蹟的書院露天中庭專心聆聽,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感動場面。
在大師演講之後,嶽麓書院院長朱漢民請高希均回饋感想。
高希均當時表示:「隨著國際佛光會的散布全球,與中國社會的逐步開放,星雲大師還有更多的人間佛教事業要做,更長的人間佛教道路要走。大師多次受邀訪問大陸,他對中國大陸的愛心,已為兩岸播下了友誼的種子。」
「大師常說自己是地球人,跨越宗教、人種、地域,他生前與天主教、回教等領袖或會談、或交流、或共同推動人類的博愛,他是世界和平的使者。」高希均說。
心靈新地標,啟導世人追求慈悲智慧
高希均不是佛教徒,但他表示走在佛陀紀念館的遼闊天地,心中總有三個體會:第一,這裡的「時間感」悠長。第二,這裡的「空間感」生動。第三,這裡的「人間感」細膩。
他驚嘆,這三種時間感、空間感、人間感,融合了歷史與宗教、信仰與文化、生活與實踐,竟然能奇妙和諧地匯聚在佛陀紀念館的「實體感」上。矗立在南台灣的佛陀紀念館,是佛光山的新氣象,更是星雲大師盡一生心力所構造的心靈新地標──啟導世人追求慈悲智慧。
2012年6月16日,是歷史性的一刻。在佛光山佛陀紀念館,來自海內外的朋友共同見證了第一屆「星雲人文世界論壇」創辦會的開幕。
高教授當時建議星雲大師創設這個論壇,以融合人間佛教與人文世界。他請教什麼是人間佛教?大師回應:「佛說的、人要的、淨化的、善美的;凡是有助於幸福人生增進的教法,都是人間佛教。」其精神是包容、奉獻、捨得、無我。
而「人文世界」是指人類對多種面向(如文史哲、藝術、音樂)的求知與知識的理性探討。當「人文世界」聚焦於「人本思惟」時,就是在提倡人類的平等、博愛、正義、公平。
所以,人間佛教與人文世界,可以產生相加相乘的功能。就是這些原因,讓大師高興地接受以「星雲」之名來舉辦這個論壇。
星雲精神與價值,與藍海策略不謀而合
對於大師畢生的貢獻,高希均以三句話總括:改革了宗教、改變了社會、改善了人心。同時,他也以「星雲精神」「星雲價值」,解釋了大師留給世人珍貴的精神遺產。
「星雲精神」就是不怕困難、不懼挫折、求新求變、曲直向前。2005年暢銷全球的英文著作《藍海策略》(Blue Ocean Strategy)提出了藍海理論,大師與他的弟子更早就默默地在推動。
佛光山一直在努力開創人間佛教的「新市場」;與其他宗教常相往來,使「競爭」變得不對立;吸引新的信徒,以及創造社會的新需求;以新的事業與願景,增加信徒的熱情及社會的信賴;不斷提升內部人才的培育與外語能力,並加強內部作業系統。
最核心的,是以不同的說法語言及弘法方式,來傳播人間佛教。
「星雲價值」則進一步「改變了社會」。大師的價值觀,就是堅定不移地推動人人可以親近的人間佛教。提倡: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
面對社會的不安,大師總是提醒大家: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
大師也深知眾生離不開金錢、愛情、名位、權力,因此不斷提倡正確的價值:「要過合理的經濟生活、正義的政治生活、服務的社會生活、藝術的道德生活、尊重的倫理生活、淨化的感情生活。」
「和平紅利」與「人間紅利」相互輝映
做為經濟學家的高希均,以經濟學的「紅利」(dividend)概念,將佛光山的貢獻稱為「人間紅利」。
西方世界在80年代出現「和平紅利」(Peace Dividend)一詞後,已被廣義解釋為:增加人民及社會福祉的政策,所能帶來有形及無形的回饋、利益、好處等。如以和平替代戰爭為例,則個人生命、時間、國防支出、資源浪費等就可移做更好的使用。
因此,大師推動的人間佛教所提倡的理念,像是「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已經帶給海內外無數的信徒、民眾,以及各界領袖珍貴的「紅利」──這種無形財富可以包括人格昇華、邪念改正、善良提倡、財富分享、鬥爭減少。
星雲大師在2015年3月博鰲亞洲論壇主題演講中,提出現代社會需要佛教做出四個貢獻:佛教希望人我和諧,不對立;同中存異,不異中求同;中道緣起,相互尊重;和平共存,不要戰爭。其所提倡的入世、與人民福祉結合的人間佛教,為世人帶來難以估計的「紅利」,是為「人間紅利」。
關於星雲大師的特質,高希均觀察,大師之所以能贏得人心有其理由。
富豪有錢,但大師有心;大師一生累積及散發無形財富。「無形」財富,如慈悲,比「有形」財富,如金銀,更重要。給別人無形財富比有形財富更持久。無形財富用不完,有形財富用完就消失了。
「大師是全年無休,終身的義工。他走的是一條智慧的路、奉獻的路、人間佛教的路。」高希均說。
高希均也對《遠見》分享他昔日在揚州講壇上,對大師的評語:「大師的智慧高,但不是高不可攀;大師的道理深,但不是深不可測;大師的囑咐多,但不是無所適從。大師的成就,不是來於機運;他的志業,不限於宗教;他的影響,更不限於台灣。」
他認為,大師的貢獻早已超越宗教,超越了台灣,飛越時空。大師的核心力量就是慈悲和智慧。
一代佛學宗師,發揮成就人間的願力
「星雲大師對生死的看法一向是,人的一生,活的歲數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下來的生命意義。大師既活得久,又散播出生命的意義,樹立了生命的標竿,是百年難得出現的人間典範。」高希均再次推崇。
高希均總結,大師的影響力,讓其所到之處,激起了浪花,掀起了風潮,引發了熱情,創造了人間佛教改善人心的無限價值。
40年前,高希均教授借用諾貝爾經濟獎得主傅利曼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呼籲國人要自己爭氣;沒有想到華人世界一代佛學宗師也以這句話,發揮了「成就人間的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