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中帶柔的余契爾夫人
瑪格麗特.余契爾(Margaret Thatcher)從小就顯露出對政治的興趣與才華。這位來自倫敦北方小鎮的雜貨商女兒,自幼即嶄露頭角。許多母親對她們的女兒說:「為什麼不向瑪格麗特看齊?」
在五十三歲那年,她登上英國首相的寶座,開始舉世矚目的政治生涯。
一九七九年,她當選為英國實施君主憲政以來的第一位女首相。在西方主要工業先進國中,這是創舉。四年後,她更以高出一百四十四席的多數席次,成為保守黨在本世紀中第一位當選連任的首相,締造了半世紀來保守黨最輝煌的戰績。
余契爾夫人打破了沿襲已久的政治傳統。她出身中下階級,不曾經歷過貴族式生活的洗禮,卻能移在一向養尊處優的保守黨人士中出人頭地。
最具男子氣概的形象
她是新一代保守黨的象徵:他們力爭上游。追求自我實現。他們可以是教師、主婦、推銷員或保險經紀人,都能移經得起選戰的顛簸。而她更成功地突破社會階級的藩籬,把士紳、中產階級及藍領工人結合在一起,擴大了選民的基礎,也改變了保守黨的風貌。
余契爾夫人的膽識與果斷,使得她的政治同儕與前輩黯然失色。她的領導權威,在英國近代史上,唯有邱吉爾可以比擬。
在議院任職三十八年之久,曾任首相的工黨元老威爾森說:「余契爾夫人所表現的,是我所見過最具男子氣概的形象。」
雖然她的公眾形象不讓鬚眉,但是對於結褵三十五載的丈夫丹尼斯卻體貼備至。她堅持親自為他弄早點,連他喜歡的燻肉,都不假手他人而親自選購。他們伉儷情深,除了對死刑看法不同(她贊成而他反對)之外,幾乎對每一件事情都想法一致。而丹尼斯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忠實的啦啦隊長;她依賴他的建議與感情上的支持。
余契爾夫婦有一對已成年獨立的雙胞胎兒女。雖然她曾表示:「家人永遠是最親密的友人,」她與子女的關係並不如理想中那般親密。
對於周圍親信的助理,她也表現了她溫暖的一面,不僅記住他們的生日,為加班致歉,也關懷僚屬的感情與婚姻問題。
余契爾夫人最為人稱道的一項成就,是把盛氣幾乎凌駕政府之上的工會經由立法制伏下來,削減氣焰囂張的工會領袖的權力,恢復工人的自由與權利。多年來令人頭疼不已,經常製造事端的工會,一直使其他首相束手無策,但是余契爾夫人卻能挺身而出,予以痛擊。
三十年來,英國逐步走向社會主義福利國家。不論工黨或社會黨都抱看順應潮流的態度,儘管雙方做法迥異,卻殊途同歸:一味地追求全面就業與社會福利,並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信念政治家
余契爾夫人上台後,堅信應該減少政府干預,反對社會過度依賴政府。憑看一股鋼鐵般堅定的信念與意志,她力圖以她資本主義的極右思想,來扭轉一瀉三十年社會主義的潮流。
她一反過去的趨勢,以克服通貨膨脹為第一優先,也不惜一切代價以達目的。雖然英國百多年來日積月累的經濟與社會問題沈痾難起,不是短短七年的猛藥所能解決,但是余契爾夫人「力挽狂瀾」的決心,已在英國社會留下了痕跡。
余契爾夫人的政治是建立在近乎信仰般的信念上。她自命走位「信念政治家」(Conviction Polotician)。她曾說:「我踏入政治生涯,是因為我深信一些事情,而且希望付諸實現。」
她深信英國需要精神重整。她呼籲自由必須建立在責任感的基礎上,認為任何人都有權利追求更高的生活水準,但是應該付出更多的代價,而不是依賴政府。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她強調自力更生、勤勉工作的道德觀。從小她便走在這種「努力耕耘才有收穫」的氣氛下長大,她一生奉行不渝,甚至於希望把這個道德觀念發揚光大,做為她的政治信念。
余契爾夫人並不掩飾她對美國人敬業態度及創業精神的欽羨。在很多保守的觀點上,她與雷根總統聲氣相通。但是雷根總統治理國事態度悠遊自在,彷彿不費吹灰之力,她卻必須使出鋼鐵般的手腕、雷霆萬鈞的力量。
但是她的力量卻也是她的弱點。批評者認為她剛愎自用、爭強鬥勝、心胸狹隘,甚至於冷漠無情。雖然她的魄力令人折服,但由於不懂轉圜的藝術,使得她益形孤立。
余契爾夫人主張將國營企業歸還民營,將市營住宅折價賣給居民,這些措施深得民心。此外,倡導自立自強已收部份效果;勞工關係也已逐漸改善;管理階層可以花更多的心思拓展生產與行銷;新企業也蓬勃生長。
但是,失業人口已高達三百多萬,且繼續增加。主要大城市中,破敗的地區正迅速擴散。低階層百姓數目正大最增加。暴力事件層出不窮。南方窮困而北方富裕形成貧富懸殊的鴻溝,一位前任部長憂心忡忡地指出:「這是目前所面臨最嚴重的社會與經濟問題。」
誰是最好的護士
一位批評者認為余契爾的信念過於狹隘,充其最只不過是一種直覺、一連串的價值觀,及一種領導的方式,「根本不是什麼政策。」
也有人批評她對於廣大的失業人口欠缺同情心。她立刻反擊:「究竟誰是比較好的護士--是那位給予病人豐富的同情心,並說「沒關係,只要躺下休息,我會照顧你」的護士?還是那位說「夠了!趕緊振作脫離痛苦!我知道你昨天才動手術,可是現在也該下床開始走幾步路吧!」的護士呢?」她相信扮演後者的角色是她的使命:「我從未想過半途而廢。一旦開始,就必須貫徹始終。」
這種不妥協、不服輸的個性,使她對於意見不同的人缺乏耐心。七年來,已有不少的部長及官員相繼被撤職。批評者擔心她「把政府變成個人意志與信念的工具,權力坐大,而且一意孤行」。
天生的政治家
余契爾夫人不僅對她的信念全力以赴,對工作也全神貫注。政治是她的工作,而她的生活樂趣也來自政治。她曾經告訴來訪的記者:「我血液中流動的、腦中思考的,全是政治--好比別人喜愛電影和音樂一般。」
她曾獲得牛津大學的化學學位,婚後繼續攻讀法律學位。她喜歡博覽群籍、知識廣博。她不說笑話、不喜聊天,卻喜好爭辯與批評。她承認自己不知如何放鬆,週末不做事便不知所措。她的親信及老友批評她太過嚴肅,且缺乏幽默感。
現年六十歲的余契爾夫人精力充沛,令年輕的助理自嘆弗如。她每天早上六點起床,收聽新聞廣播。日理萬機,事必躬親,卻仍能找出時間看完所有公文。每天將近凌晨兩點半才就寢,只有三個半小時的睡眠,卻仍然「真的認為她還可以獨力擔當所有人的工作,」一位助理說。
養顏秘方
首相生涯曾使得她的前輩們加速老化、疲態畢露,但是一位記者注音心到:「她臉上的皺紋卻不曾增加,眼睛依然閃爍看年輕女孩般的神采。」
根據余契爾夫人自己的解釋:「唯一的秘訣是熱愛工作。任首相不僅適合我,更能激發我的活力。我從不曾有過片刻的後悔。」
她的任期還有一年便將屆滿。一位保守黨的元老說,七年來,她已成為自邱吉爾以來「最令人敬佩也最令人厭惡的首相」。
她突出的領導風格與信念曾兩度為她贏得勝利。然而,她雖使經濟衰退的現象暫時緩和下來,卻不能阻止繼續衰退的趨勢,更無法創造出高成長的奇蹟。
近半年來余契爾夫人流年不利、四面楚歌--工黨新領袖金諾克聲勢上升,內閣閣員接連地撤換,再加上有關女王批評首相拒絕制裁南非的說法鬧得滿城風雨,在在傷害她的威望。
一年後,余契爾夫人是不是能移扭轉頹勢、再奏凱歌?世人正拭目以待。
柔中帶剛的艾奎諾夫人
她由五個孩于的母親,一躍成為菲律賓五千五百萬人民的領袖。馬可仕二十年的專制政權,一夕之間敗在做了三十年家庭主婦的柯拉蓉.艾奎諾(corazon Aquino)手裏。沒有人曾預見這一天的來臨。
艾奎諾夫人不曾在政壇中翻滾,也不曾苦思經世濟民的大學問,更不曾有過新生預習鍛鍊身手的機會,卻必須立刻披掛上陣擔負重任。
她必須面對二百六十億美元的外債、三千七百萬貧窮落後的人民、動輒得咎的制憲過程、蓄勢待發的共黨份子,以及野心之士的虎視眈眈。
這位五呎二吋、現年五十三歲的小婦人,能否走出單純瑣碎的柴米油鹽,扛起百廢待舉的建國大業?
溫室的花朵
她聲稱只做六年一任的總統職位,然而在這姍姍來遲的歷史時刻中,她卻是成敗的關鍵。雖然萬民擁護,但是時間待她並不寬厚,契機稍縱即逝。
甘地夫人(lndira Gandhi)得天獨厚,幼年曾在很多名人的膝上聆聽教誨,在父親栽培下終於造就成印度領袖。余契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可說是苦學出身,然而志在必得,終於過關斬將闖出自己的天地。她們都是雄心勃勃、身經百戰的專業政治家。
而艾奎諾夫人二十一歲時便由學校直接走入家庭,一心一意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不曾有過朝九晚五的工作,更遑論打拚出叱吒風雲的事業。
命運的伏筆
艾奎諾夫人的崛起,卻絕不是童話中灰姑娘的故事,也不是由於僥倖,而走一段椎心泣血個人悲劇的昇華。
她不曾經過政治的歷練,但是悲歡離合的洗禮,使她孕育出堅苦卓絕的力量。她的因緣際遇必須由她逝去的丈夫尼諾(艾奎諾的小名)(Beningno Aquino)說起。
他們可說是絕配。他滿懷理想、健談活躍;她則腳踏實地、溫婉內斂,夫唱婦隨。
艾奎諾夫人出身於菲律賓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她具有馬來、中國及西班牙血統。從小僕從如雲、家教嚴謹,上最貴的教會學校,遵守「祈禱與工作」的美德。十三歲那年被送往美國唸書,主修數學及法文。七年後回到馬尼拉主修法律。二十一歲時在尼諾熱烈追求下輟學結婚。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
她的美國同學記得,她總是顯得「甜蜜、端莊而嬌弱。雖然沒有絲毫領袖的氣息,卻流露出堅強內蘊的氣質」。由於她父親一句「柯拉蓉總是穩重而有主張」,使得尼諾的母親熱心地從中撮合他們的婚事,希望她的冷靜能緩和尼諾的熱情與衝動。
在親友的眼中,她外柔內剛、活力充沛、信仰虔誠、有主見與毅力。她的「倔強不屈」是出了名的。而她的意志與耐力在一九七二年開始,便屢經錘鍊。
尼諾一生致力於推翻馬可仕政權,他嚮往民主自由的生活。一九七二年馬可仕頒佈戒嚴令,許多反對派人士均被下令監禁,可能成為總統候選人的反對派領袖尼諾自然是其中之一。
在尼諾入獄這段七年七個月的漫長歲月中,他們的心身備受煎熬,死刑的陰影片刻不離。但艾奎諾夫人從不曾間斷每週三次的探監。她強打起精神,獨立撫育五個子女,在孩子面前裝出勇敢平靜的樣子。這段日子裏,許多昔日親密的友人相繼背棄他們。
尼諾的家人說:「那段痛苦的時光中,她為家庭堅強地活著,深深地贏得了我們由衷的敬佩。」
一天,軍官們送回尼諾的用品,但尼諾的行蹤不明、生死未卜。接連四十三天,艾奎諾夫人馬不停蹄地跋涉尋夫,找遍每一個監獄,在烈日或豪雨中吃足了苦頭。找到尼諾時,他由於不堪禁閉與苦刑的折磨幾乎崩潰。經過這次患難,他們在心靈上更加契合。
艾奎諾夫人回憶:「那個時候我終於成長為獨立的自我,凡事必須自己做主。那是無法形容的一種內在的轉變。直到那時我才發現我的忍耐力是多麼堅強。」
她的政治教育由尼諾入獄開始。那段日子裏,她學會單獨召開記者招待會,在尼諾的教導下,逐漸克服害羞內向的個性,變得更加精明能幹,也學會了處理種種艱難的狀況。
尼諾於一九八0年獲釋出獄後,他們舉家遷居波士頓。在那裏,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必須獨力做所有的家事,但他們度過了最平靜快樂的時光。她平常讀小說、看電視自娛,也練就了北平烤鴨的好手藝。
她的子女與丈夫是她的世界,她深以子女的端正上進為傲。
為我們倒咖啡的人
在艾奎諾夫婦朋友的眼中,當尼諾與朋友高談闊論,意興揣飛時,她只是默默地在一旁打點,從不曾發表過意見。「印象中她只是位為我們倒咖啡的人,」一位朋友情不自禁地說。
但是她卻堅持絕不願放過任何旁聽的機會。那時的耳濡目染與潛移默化下,她正不知不覺地為今日培養實力。
一九八三年,滿腔熱誠、理想得簡直天真的尼諾返回菲律賓,希望說服馬可仕下台。他相信精誠所至,頑石也會點頭,但是甫下飛機即遭槍殺。
尼諾曾說:「如果我不能成為總統或不能為菲律賓人民爭取權利與自由,將有新的領導人物繼起接力。」他或許已預知自己可能壯志未酬,卻可能做夢也不曾料到,繼起的領導人物會是他稱為「我生命中黑暗時期的希望與光芒」的妻子。
你並不孤單
尼諾之死,成為凝聚人民對抗馬可仕的力量。兩百萬的民眾排隊瞻仰他的遺容,並且悲傷地告訴艾奎諾夫人:「你並不孤單」。一百多萬民眾發起簽名運動,擁護她競選。這個悲劇使得艾奎諾夫婦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幾乎神化了。
艾奎諾夫人無意宦途,但她已深深地體會到,此時此刻,唯有她才能使各階層的民眾及意見歧異的各反對黨結合起來,對抗馬可仕。她連續做了好幾個相同的夢:「夢中尼諾的精神已在我體內重生」。
由猶豫不決到毅然決然地投身選舉,甘冒個人風險,這段心路歷程只有七十五天。
競選時艾奎諾夫人內蘊的自我意志逐漸流露出來。她堅拒就競選顧問所擬的演講稿照本宣科:「我鄭重告訴你們,這是你們最後一次告訴我怎麼做。我已經受夠了。」她的顧問們訝異地發現她頗難駕馭,只要情勢所需,她可以極端強悍與堅毅。
她以輕柔的聲音堅定地表明立場:「最後分析時做決策的是我。」
她雖欠缺經驗,但自信與決斷力綽綽有餘。她頭腦冷靜、憑直覺做事、說話乾脆幽默、平易近人,相信「凡事盡其在我,其餘則上帝自會安排」。此外,她樸實無華,即使眼圈發黑,也不刻意修飾。
對過去二十年聽慣了也看慣了馬可仕夫婦的人民而言,艾奎諾夫人新的風格象徵了新的希望與未來。
她深知自己的崛起含有強烈的宗教意味及感性因素,必須將人們狂熱的景仰提升為理性的支持。因此上任不到半年,她不顧反對的意見,大膽地做了些決定。
她廢除了憲法、解散國民會議、組織制憲委員會來制定新憲法,並且簽署臨時憲法使自己大權在握。她同時宣佈撤換省市首長由支持她的人代理,直到年底舉行選舉為止。她還打算與共黨進行停火談判,希望能安撫心腹大患。
趕走了馬可仕,卻趕不走重重的危機。菲律賓的經濟已病入膏肓,百姓每三人當中就有二人生活窮困;再說失業率高達四0%,加上高額的外債與預算赤字,幾乎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這樣的困境,即令她心志果敢,也不見得能在短時間內扭轉乾坤。
再一次的奇蹟?
她焦急地說:「人們可以在馬可仕專政下忍氣吞聲二十年,卻希望我立刻創造奇蹟。」旁觀者憂慮,任何練達而功力深厚的專業政治家,恐怕都經不起這樣的考驗。
那些仍然不灰心,把一線生機寄託在艾奎諾夫人身上的貧苦大眾,究竟會給她多少時間呢?
而艾奎諾夫人的在職訓練,又是否能神乎其技地跨越時間的腳步?或許她及菲律賓的人民都需要再一次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