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唸高中及大學時,聽過兩首流行歌曲,印象很深,一首叫「Love makes the world go around」--愛使世界運轉,另一首叫What the world needs now is love」--這世界需要愛。
的確,愈來愈覺得這個世界最缺乏,也最需要的還是愛。沒有愛的世界不但沒有前途,甚至連繼續運作都很困難。
當然,大家對愛並不陌生,愛,經常在筆下、口中出現,然而,「愛」也是最常被誤用、濫用,甚至利用的一個字。因此,當我們一方面大聲疾呼「愛」的重要之際,也一定要注意其應用不當所帶來的一些副作用。
首先,很多人對愛的定義相當模糊,以致要不是將愛的範圍放得太寬就是收得太窄。有的人將愛限於男女之間,愛即戀愛,因此看「愛的故事」,那內容一定是男女愛情的故事。如果放個「愛的故事」電影,結果是小孩對狗的愛,或祖母對孫子的愛,大概有很多觀眾會覺得上了當,並想退票,才肯甘休的。
愛的「副作用」
另外一些人又常將愛無限制的擴展而成溺愛,不但在家庭中我們常看到這種偏差溺愛造成不良子弟的例子,甚至在社會上,我們也常看到有一些居心不正人士硬是將自私及不法的事講成是偉大及不朽的樣子,而居然有一些「偏愛」他們的觀眾,毫不吝惜地予以同情、贊助。
愛,漸漸變成了自由及放縱的代名詞,我「愛」怎麼樣就可以怎樣,如果有人不讓我做我「愛」做的事,或說「愛」說的話,那就是侵犯了我的人權,妨害了我的自由。這種觀念普及化後,就使得社會上紀律鬆弛,人人自私自利,不要說為別人服務或犧牲,甚至連公德心及禮貌都蕩然無存了。
到底什麼是愛?卻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的,墨子以「兼愛」標榜,但孔子不以為然,因愛是應有「對等」關係的,不是人人有獎而且獎額一致的,因為愛的對象有多種,產生的關係也不同,以人而言,有人與天(或上帝)、人與人、人與獸、人與自然等不同關係,而人與人又分對父母輩、同輩、晚輩等五倫,再加上現在對一般人的「第六倫」如何相愛的問題。
基督教是強調愛的宗教,甚至聖經中有「上帝就是愛」的說法,可見愛是一切宇宙及生命的源頭。使徒保羅對愛的定義大概也是有關愛的文字中最明確及完美的,他說:「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拓,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較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不能唱高調
當然,平凡的我們看到這個對愛的詮釋,除了心中深深感動外,也有此無奈的感覺。像我這種性急的人,第一點「愛是桓久忍耐」就已經不及格,一輩子都修不完了。
然而人卻有保護自己的本能,尤其像「愛」那種大家都似懂非懂的事情,更容易有意無意的被斷章取義或歪曲迎合了。一個鄉愿常以自己「不輕易發怒、不計較人的惡」的「優點」沾沾自喜,而忘記了愛也應「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
反之,一個專門批評別人、以揭發社會黑暗面為己任者,也常以「喜歡真理」者自居,但似乎也忽略了「愛是有恩慈」及「凡事包容」等原則。因此,真正要想追求愛並身體力行者,除了發揮己有的愛心外,更重要的也許是反省對愛是否有偏差及不平衡的發展。
愛,因為太重要,常常被強調,往往也反而變成了高調。有很多人高唱愛之偉大,但在實際生活中,甚至和家人都處不好。
曾經見到個女孩穿件T恤,上面用英文寫的句子意思是:「我愛人類,只是我的弟弟令我受不了。」--(I love mankind, only mbrother I can’t stand.)可說是一語道破了。
聖經上也說:「你若不能愛看得見的弟兄,怎能愛看不見的上帝呢?」當我們在教導別人相愛時,應先想想自己的另一半或子女聽了會不會替我臉紅。 夫妻--尤其老夫老妻,可以說是測度「愛」的最好溫度計了。心理學家分析(其實任何人也都會看得出)一對男女在餐廳中吃飯,若只重視談情說愛而不在乎吃什麼的話,一定是未婚熱戀中;若一邊聊,一邊好好吃飯的話,大概是談業務;若兩人專心一致在對付自己盤中的牛排而對對方毫不理睬者,則必是老夫老妻無疑。
為什麼以前如此傾心的對象竟然會比不上一塊牛肉?(怪不得那麼多人愛看牛肉場的秀)主要大概是愛的新鮮感已不再存在,而夫妻二人又各自忙於自己的事業或工作,不再注意維持雙方的愛情。
愛的對話
在「屋頂上的提琴手」歌劇中,老夫妻二人有一段逗趣的對唱。老先生有一天突然間妻子:「你愛我嗎?」老太太直覺地以為老公發燒,但老先生還是問:「你愛我嗎?」老太太不耐煩地說:「我每天為你管家、燒飯、洗衣……你衣服破了我幫你補,你餓了,我餵你吃,你生病,我看顧你,那麼多年了,你難道還要問嗎?」
老先生回答得好:「老伴,我知道你為我治家、洗衣燒飯,我也知道衣服破了是你幫我補,我生病了,你看顧我……但是,我還是要問:「你愛我嗎?」這一段很值得我們深思的。
儒家思想是講究由己而家、而社會、國家至天下,這對愛也是唯一最實在的方法,可是目前的觀念似乎正好與此反道而馳,社會上很少見到自我要求或自我檢討的情形,到處都可以見到指責、謾罵及批評。
人人以監察委員及訓導主任自居,只動口批評而不願動手去改善,反而真正去做的人,卻還要接受更多的責難。如果一件事本來只有五十分,你去努力做到七十分,不但不會有人賞識,反而是極多自命「專家」者,不嫌其煩的指出,還有三十分在那裡?應該怎麼去做才對。
社會上本來就有兩種人:一種是實際去做事的,另一種是幫你打分數的;前者一直拚命做,後者就像坐在「後座的駕駛」--back-seat driver一樣,當你辛苦開車時,他卻隨時指出你的「錯誤」,批評你選的路不對,開車的技術不好等等。真的開到了目的地後,他逢人便說:「若不是我一路指引、改正,我們永遠到不了目的地。」功勞又是他的了。
這種人在社會上愈來愈多,以各種不同的身分出現在議會上、傳播媒體上、街頭示威上、學校裡……,但表現出來的只是一種型態 沒有「愛心」。
以光的使者自居
坦白說,沒有愛心的事,做了對自己、對別人都有害處,我們的社會如果只標榜自由、民主而忽略了博愛的話,不久自由就成了放縱,民主成了無法無天,因此必須加上愛心才能有所制衡。
不錯,社會上是有很多不公平、黑暗面,但是是否去揭發及指責就夠了?不然!我想我們應該更正面的去投入、去改變,如年輕人強調燃燒自己、照亮別人,那樣才是積極的方法。與其去描繪黑暗,詛咒黑暗,不如進入黑暗,放出光亮,黑暗就自然而然消失了。如果社會上,大家都以光的使者自居的話,黑暗自然減少甚至消滅。
最近有機會去參加史提夫汪達的演唱會,使人覺得他真是個眼盲心明的歌者。雖然對我而言,他的音樂是太「流行」及「響」了一些,但看到全場一萬二千多雙手一起按著節拍鼓掌,那麼整齊畫一有節奏的場面,不能不使你振奮。
尤其當唱到他最著名的「Southern Night」那句:「I just called to say I love you」時,全場和著唱,使我覺得音樂的力量是多麼大,團結的力量又是多麼大。
最後他對大家叫:「I Love You!」再用國語叫:「我愛你!」而大家也一齊大叫「I Love You!」及「我愛你!」時,我真希望我們社會永遠生存在這種團結及相愛的狀況下,難嗎?很難,但是如果大家多發揮我們人類的本能--愛,減少後天的劣根性--恨的話,不是不可能達到的。
(阮大年為交通大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