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氣息悠悠襲人，我彷彿還沾濡著春節過年的雋永餘味。
那真是一種春的節慶。大年夜家裡來了很多朋友，熱絡的氛圍、濃郁的年味，讓我的心彷彿回到童年時拿壓歲錢的興奮與喜悅。
那晚，一個九歲的小客人，觸動了我多年來已少開啟的窗口。
他才進門，那一派自然坦率的神氣，彷彿一下子點亮了大人的空間。他大方地從桌几上拿了些喜歡的糖果，就逕自到我的書房看電視了。我問他，「你還需要什麼嗎？」他很直接表達了感受，「妳家的空氣好悶哦！」我摸摸他的臉龐，「那是因為天氣冷，我開了暖氣，既然你不喜歡，我就去關掉它。」聽我這麼說，他很明確地吩咐我，「我要那種溫溫帶點涼涼的空氣！」
看著他的表情，聽著他的語氣，那種天真未鑿讓我好感動。孩子真是一塊淨土，保留了人之初的原質。
相較於他，我那兩歲半的小外孫就更直言無諱了。每當我女兒要他跟外婆說說話，他經常都用一種彎彎的、軟軟的語調說著「No～No～」。因為這樣的機率太頻繁，我乾脆叫他「Mr. nono」。所以當他主動想打電話找我、主動要跟外婆說話時，我簡直就像中了樂透，那牙牙學語的口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足以使我忘卻一切的煩憂。
孩子的童言童語裡藏著一個祕境的入口，這個入口通向我們的孩提時代。大人也都曾經童言童語過，但漸漸的，我們在臉上覆蓋了一層層外殼，有如面具的變換，在不同的場合端出不同的容顏。
幸好那種如春如晨的光景爛漫，孩子為人們保留住了。
我好高興過年時有這些孩子的「童顏嬉春」，他們就如森林中的小精靈，雀躍著、跳動著，仙女棒一點，到處閃閃晶亮。因此當我重讀過去一年半來所寫的文章，看到那字裡行間充滿對人心失落的無力，看到那篇章裡洋溢呼喚之情，但是，卻不知有多少同感共鳴的憂思。孩子的沛然能量，重新啟動了我的樂觀視窗，我知道自己能以更純真的心眼，看天、看地、看人，我已不覺冬的沈凝。
特別開心的是，最近有許多雜誌書籍討論到人的心靈花園，意在追求內在的平和寧靜。看到這些文章，就像聽到童言童語。我想，如果能夠凝聚發聲，一起形成一種望向原初、回歸本位的語言，連結人與人之間的真心與樸質，卸除面具，以本來面目認真地去實現坦誠，那麼童言童語就不只在孩子之間，也在大人的世界裡，因為童言童語就是一種真實的語言。
（作者為台積電董事長夫人；專欄言論不代表本刊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