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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學人觀世界:阿拉伯世界的矛盾

陳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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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美

1988-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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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學人觀世界:阿拉伯世界的矛盾
 

本文出自 1988 / 4月號雜誌 第022期遠見雜誌

阿拉伯世界的矛盾

這是一道難解的謎。

東阿拉伯國家--包括埃及、沙烏地阿拉伯、約旦、黎巴嫩、敘利亞和伊拉克 擁有一億一千萬人口和世界半數的石油藏量。他們講共同的語言(阿拉伯語)、大部份信仰共同的宗教(伊斯蘭教),他們的人民熱情有創意;政府都希望阿拉伯人團結合一。按邏輯推理,他們應該十分富強。事實卻正好相反。

世界動亂之源

過去,外界儘可把這當作笑話一則。今天,全世界卻必須以嚴肅的態度來關心這個問題,因為東阿拉伯已成為世界動亂的根源,他們不斷興風作浪,把列強捲入是非的漩渦。

一九七三年,以阿戰爭導致美蘇劍拔弩張。同年的石油危機把世界經濟掀翻了天。一九八三年,二百四十餘名美國士兵在貝魯特慘遭殺害,如今兩伊戰鼓已敲進第八年,不知讓多少西方船艦葬身海灣。

仇深恨濃的恐怖組織以東阿拉伯為基地,向倫敦、慕尼黑和羅馬伸出血腥的手。這個地區輸出戰爭與不景氣的本事出奇的驚人。但外界對其內部的瞭解卻如霧裡看花,模糊不清。

這些國家的歷史與伊斯蘭教的歷史糾結難分。一天膜拜五次,更使他們難以忘懷過去光輝的歲月。七、八世紀時,阿拉伯人高舉伊斯蘭信條,揮劍長征,建立東起波斯,西至庇里牛斯山的大帝國。

歷史何其狡黠。阿拉伯過去的光榮與現在的落後形成諷刺的對比。雖說所有開發中國家都面臨傳統與現代的衝突,但在東阿拉伯地區,這種衝突卻別具深意。

對阿拉伯人來說,傳統代表光榮,現代則代表西方崛起帶給他們的一連串挫敗。

波斯帝國崩潰後,阿拉伯人在土耳其顎圖曼帝國的壓迫統治下抑鬱地過了四百年。二次大戰結束前,大部份阿拉伯人都由外族統治;戰爭結束後,卻像突然被丟在金山銀山上。石油為他們帶來財源滾滾,卻洗不掉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挫敗感。

挫敗感的來源之一是以阿對抗。四十年前,阿拉伯人誓死不讓猶太人在巴勒斯坦建國。五次戰爭的結果,以色列的生存已不成問題。阿拉伯人為巴勒斯坦人討回公道,收回失土的希望已越來越渺茫。

統一大夢難圓

阿拉伯大統一的夢想也一如天邊的浮雲。當初推翻土耳其的一群人希望所有阿拉伯人能組成一個國家,以大馬士革為首都。

但這個夢想隨時光的流逝而日益褪色。伊拉克與敘利亞交惡;阿拉伯國家間,對畫在沙漠上的界線也越來越習慣。雖然理智上知道不可能,在心中,阿拉伯人對統一的大夢仍舊難以忘情。

既不能統一,何不退而求其次,建立合作關係?阿拉伯國家間的共同點比歐洲國家多,但因為他們還沒學會如何整合彼此間的經濟與外交政策,因此無法有效地合作。

阿拉伯聯盟一九四五年成立以來,毫無成效可言。他們處理兩大外交挑戰--先是對以色列,再來是伊朗--結果落得內部失和,團結不成反結仇。

國力不均也使合作難以達成。從地理上看,這個地區是由東邊的沙烏地阿拉伯與西邊的埃及所主宰。

沙烏地阿拉伯人口只有一千二百萬,國民所得達七千五百美元;在大片油田上,人民過著清心寡欲的嚴謹生活。埃及人口多達五千萬,國民所得僅一千一百美元,在尼羅河漵內堨衧陞矷A生活灰暗。

沙烏地阿拉伯南邊是兩個窮鄰居--南葉門與北葉門;東邊則是富庶的海灣國家,其中卡達的個人平均所得高達一萬六千五百美元。科威特兵員僅一萬三千,隔鄰的伊拉克卻有大軍六十萬。嵌在敘利亞西南角的是殺戮戰場黎巴嫩,南方則是強悍的小王國約旦。

財富、人口、軍力不成比例,加上政治信仰五花八門,各自不同,要合作實在不容易。

敘利亞和伊拉克抱持入世的黷武政策;沙烏地阿拉伯堅守可蘭經的訓示;南葉門是蘇聯的跟班;約旦、沙烏地阿拉伯及海灣國家主張自由市場;敘利亞和伊拉克則擁抱阿拉伯式的社會主義。如此分歧,難怪他們對彼此的戒懼甚於外界。

外交政策危險而不可理喻

阿拉伯大部份地區仍是封閉的世界。不管是保守的沙烏地還是激進的敘利亞,都刻意地築起沙堡,使外界難窺究竟,只能以外交政策來評斷這些國家。

而阿拉伯國家的外交政策有些看起來又是那麼地危險而不可理喻,例如對以色列的聖地爭奪戰、兩伊間打不完也打不贏的戰爭、伊拉克與敘利亞為爭「巴斯黨」(阿拉伯社會主義復興黨)正統地位而引起的對峙。有些國家甚至大肆利用國際恐怖主義作外交。

其實,這些外交政策並非不可解釋。由於一些阿拉伯國家的「國家」地位尚未穩固,人民也沒有成熟的「國家」觀念,當政者為了應付困境,往往採取一些不合乎外交原則的外交政策。只有當政府地位穩固,人民有了成熟的國家觀念後,這個動盪不安的地區才能卸下歷史的包袱,和平地以國家的身分進入國際社區。

民主政治發育不全

在東阿拉伯世界,民主發育不全。

大部份政府為保權位,恐懼改變,造成社會封閉,反對分子沒有生存的空間,人民權益不受保障。

當權者辯稱,民主是「外來的觀念」,只有伊斯蘭才真正屬於阿拉伯。而伊斯蘭卻瀰漫著獨裁統治的傳統。儘管如此,阿拉伯人民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們一樣,渴望獲得參與的機會,可惜機會太少。

沒有真正的民主

雖然一般而言,東阿拉伯國家並無真正的民主,但也有例外及程度上的差異。例如科威特的新聞媒體享有充分的自由,國會也能發揮相當的功能。埃及廢除了言論審查制度,並容許組織反對黨,在民主發展方面小有進步。

敘利亞和伊拉克的自由化則慢如牛步。阿拉伯人權組織指出,兩國人民「幾乎沒有絲毫權利」。政府可以隨意逮捕、偵訊人民,並施以酷刑甚至處死,不需經過審判。

在第三世界,新掌權的軍人領袖為了鞏固政權,往往訴諸武力。但敘利亞總統阿塞德在位已十八年,伊拉克的海珊總統掌權也已八年,仍不脫武力統治,好像使用暴力已成習慣。

由於領導者並非民選,他們必須為自己「創造」一個合法統治的理由。約旦國王不斷強調所屬的哈什米家族是穆罕默德的直系後裔;沙烏地阿拉伯則以伊斯蘭聖地的守衛者自居。

阿塞德與海珊沒有宗教「任務」(宗教上,他們在本國都屬少數,不能以宗教作護身符),只好爭著以「巴斯黨」防衛者的身分,支撐自己的統治地位。

巴斯黨是一九四0年間,三名教師在大馬士革一家咖啡店中創造出來的。有人形容它的宗旨是「一團混雜無條理的、形而上的無稽之談」。但它追求阿拉伯民族主義及大統一的使命,在黨章上倒是說得很清楚。

三十年前的反殖民風潮導致巴斯黨的崛起和掌權。但今天其宗旨似乎已不合時宜,加上分裂成敘利亞及伊拉克兩支,互相指責對方是冒牌貨,更削弱了巴斯黨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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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政權分散

在兩國,巴斯黨已成為官僚壓迫人民的工具。前英國駐敘利亞大使羅伯特估計,敘利亞大約有十萬巴斯黨員散布在各秘密組織,控制教育、大眾傳播及外交工作。

沙烏地阿拉伯雖然也無民主,但至少權力分散,由接受西方教育的政府官僚及地方上有影響力的宗教領袖共同享有。各皇族支派間的權力分配也很平均。財富更能分享社會所有階層,因此不需用軍事壓抑來統治。

約旦自認是西化最深的阿拉伯國家,政治上卻不及沙烏地進步。國會二十年來不曾改選;政府控制了電視台,只會搞宣傳,所謂民營報紙也虛有其名。

胡笙之所以還能受到民眾的歡迎,原因之一是他使用權力十分謹慎。約旦的秘密警察很厲害,但處理事情有技巧。人民即使犯了禁忌,例如參加非法集會,大多只會接到警告電話,不至於被抓到警察局毆打。

此外,胡笙容許反對派以非政黨名義成立組織,也願意接納昔日的敵人擔任公職。一些例行公務交由內閣處理。內閣擁有各階層代表,既可廣收意見,又可消弭歧見。

埃及推動民主最具魄力。納塞總統時期仍是一黨獨大。一九七六年沙達特上台,帶進多元政治的觀念,後因糧食暴動,政治自由化遭遇阻力。

穆巴拉克上台,民主重新出發。選舉仍然不公,但報紙已可批評政府,國會也已開始調整以具代表性。去年四月國會選舉,伊斯蘭聯盟即取代瓦夫特黨,成為國會中第一大反對勢力。

今日的阿拉伯領袖多靠統御軍隊的能力而能長期掌權。但要籠絡軍心,必須賦予相當的特權與祿位,這不但扼殺了國家經濟,也阻礙了政治的正常發展。

以色列是背上芒剌

「在中東,以色列的存在就像一把刀,將阿拉伯世界切割得四分五裂,」約旦大學政治學教授傑伯道出了阿拉伯人共同的心聲。

將近半世紀的以阿對抗,已造成溫和派及激進派阿拉伯國家間的嚴重分歧;大幅提高了阿拉伯世界的軍事開銷;嚴重危害到阿拉伯國家與西方盟友(尤其是美國)的關係;更造成大批巴勒斯坦人到處流竄,毀滅了其他國家,例如黎巴嫩。

對以色列恨之入骨

阿拉伯人之所以對以色列恨之入骨,原因之一是他們認為以色列的建國及巴勒斯坦人流離失所,是歷史上一項嚴重不公的事,必須糾正。

一九四八年的以埃戰爭中,埃及大敗,導致國王法羅克下台,由年輕積極、提倡泛阿拉伯民族主義(pan-Arabism)的納塞奪得政權。納塞以兇猛、激進的態度對抗以色列,加上在對西方外交上屢建奇功,因此聲望大增,他所倡言的阿拉伯大統一一時之間似乎也實現在望。

不料一九六七年的六日戰爭,成為阿拉伯史上無可彌補的恨事一樁。以色列不僅自埃及手中奪走了西奈半島與加薩走廊;從敘利亞手中奪走戈蘭高地;更從約旦手中搶走約旦河西岸聖地耶路撒冷。

這結果決非「戰敗」兩字可以涵蓋,簡直是一場大災難,納塞阿拉伯大統一主義的理想因此徹底崩潰。

六日戰爭使阿拉伯人對以色列的痛恨更加深一層。他們不僅怨恨猶太人對巴勒斯坦人做出的「不義行為」,更無法忍受以色列將阿拉伯人重振古代雄風的希望殘酷地毀滅了。

儘管對以色列的戰鬥如此重要,阿拉伯國家的政府由於把國家利益擺在對阿拉伯世界的義務之上,終究無法團結。

以對巴解組織的態度為例,雖然所有阿拉伯國家都認為應該給予支持,作法上卻各懷鬼胎。一九八三年,敘利亞阿塞德總統為了控制巴解,在其內部策動兵變,欲把首領阿拉法特趕下台。埃及總統穆巴拉克抓到了表現的機會,在開羅盛大歡迎阿拉法特。

一九七三年,埃及對以色列突襲成功,收回西奈半島,扳回國家顏面。兩大目標達成後,埃及覺得和解已無不可。一九七七年,沙達特總統訪問耶路撒冷,兩年後簽下以埃和平協定。阿拉伯世界對以立場產生分歧。

埃及國大勢盛,的確有本錢脫隊,放棄阿拉伯統一目標,追求埃及國家富強。當埃及被逐出阿拉伯聯盟時,沙達特坦率地說,是阿拉伯需要埃及,甚於埃及需要阿拉伯。

以阿和平的兩個機會

阿拉伯國家既不能團結對抗以色列,也無法聯手與其謀求和平。以阿間是否已和平無望?目前有兩個雖然渺茫,但仍可期望的機會。

一個是兩年來許多人建議的,由聯合國安理會五個會員國(美、蘇、中共、英、法)共同召開和平會議。這項建議目前雖陷於膠著,但至少已獲得埃及總統穆巴拉克、約旦國王胡笙和以色列外長裴瑞斯的支持。

贊成人士認為這項會議能提供胡笙一個外交護符,避開與其他阿拉伯國家對立的風險,與以色列和解。如果會議成功,敘利亞也可能會在蘇聯的說服下接受和平條件。

這項會議也遭到一些批評。美國擔心會議一開,蘇聯勢力將進入中東,以色列政府部份人士也擔心失去六日戰爭所奪得的土地。此外,還沒有人想出一個以色列和巴解都能接受的辦法來安頓流亡的巴勒斯坦人。

以阿和解的第二個希望來自波斯灣戰爭。兩伊打到第八年,在一些阿拉伯人的心目中,伊朗的威脅已逐漸取代以色列的威脅。

去年十一月阿拉伯聯盟在安曼舉行了一項不尋常的高峰會議,容許會員國改善與埃及的關係。波斯灣國家更希望埃及加入對抗伊朗的行列。在他們眼中,埃及與以色列的關係已微不足道了。

埃及的表現卻有些令人失望。穆巴拉克固然答應支援波斯灣,以重建埃及在阿拉伯聯盟中的地位,但在促使以阿和談方面卻無表現。

以色列與伊朗帶給阿拉伯世界兩大地緣政治上的挑戰。對這兩個問題,阿拉伯國家至今不能團結,每個問題都各有一個強勢國家唱反調--埃及與以色列和談,敘利亞與伊朗友好,對抗伊拉克。如果敘利亞不能與伊朗切掉關係,安曼高峰會議尋求阿拉伯步調一致的努力,也等於失敗了。

黑金王國威力不再

過去十五年來,阿拉伯國家多以金錢解決政治問題。如今這種作法恐怕行不通了。

以沙烏地阿拉伯為例。沙國為了安撫境內的什葉派,花大把鈔票為他們鋪路、建校、蓋醫院。它並提供金錢給從事恐怖活動的敘利亞及巴解組織,美其名是獎勵他們「對抗」以色列,實際是為了「買」自己的平安;如今更要以金錢遊說埃及支持對抗伊朗的戰爭。

所需的經費多靠賣油所得。可是近來石油收入急遽減少,從一九八一年的一千二百億美元跌到去年的二百二十億美元。如果繼續下去,沙國將無錢維持它的內政與外交政策;而它在中東所發揮的穩定力量也將動搖。

經濟改革成效不彰

目前,沙國應付國內需求已感吃力。高中畢業生都要求上大學,大學畢業生則都希望在政府機構謀得一差半職。但事與願違,一九八六年,大學名額甚至減了三分之一。

埃及的情況更慘。雖然本身產油不多,但過去出口勞工到波斯灣(二百多萬人),一樣可以為埃及賺進大筆外匯。

如今波斯灣經濟蕭條,外匯來源不繼,埃及不僅無力償付外債利息,也無法進口貨物。而它的人口每八個月就增加一百萬,預計本世紀末將突破七千五百萬人。面對如此龐大的壓力,外界預測,埃及今年經濟成長能達二%已算十分幸運了。

埃及雖然接受國際貨幣基金會的建議從事改革,但大多成效不彰。穆巴拉克有鑑於過去每提高物價,便引起暴動的慘痛教訓,更不敢隨便動物價的腦筋,以免失去民心。但如果讓經濟繼續停滯,他一樣會失去民心,甚至會使埃及成為第二個伊朗,落入宗教狂熱分子手中。

埃及的例子很具代表性。目前整個中東都面臨如何在經濟貧乏的情況下,建立社會正義與實行初步民主的難題。阿拉伯當權者想鞏固政權,內政的表現比在收復聖地方面的成就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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