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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希均:二十一世紀是誰的天下?

丁 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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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 望

1988-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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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希均:二十一世紀是誰的天下?
 

本文出自 1988 / 4月號雜誌 第022期遠見雜誌

(一)逗點與句號

在歷史的軌跡上,十年是一個小逗點,百年是一個大句號。

近二百年來,十九世紀是英、德、法的歐洲世紀。倫敦、怕林、巴黎相互襯托出歐洲人的野心與自負。

二十世紀是以美國為中心的美洲世紀。華府、華爾街、好萊塢左右了世界的政治、經濟與生活方式。

這二百年以增加生產力的產業革命開始,而以發明無比殺傷力的核子武器達到顛峰。

兩個世紀以來,這些歐美國家是有它令人羨慕的成就:民主制度、經濟成長、社會福利、軍事實力、科技優勢,以及人文精神。但是,在東方人的心目中,這些國家贏得戰爭,可惜不能持續地維持和平;這些人民生活得富裕,可惜不能持久地滿足。

(二)日本與四小龍

大西洋兩岸的歐美大陸壟斷了二百年的人類命運,二十一世紀會是誰的天下?

距離二十一世紀還有十二年,政治領袖(如美國的雷根總統)、專家學者(如康恩)、國際媒體(如美國新聞週刊),都已先後發出「太平洋世紀」即將來臨的信號。

在二十一世紀,從地緣政治來看,美、蘇及歐洲仍將舉足輕重。但是,從經濟實力來看,國際上共同認為:二十一世紀將是太平洋世紀。

二月初來台訪問的美國中央情報局長科比(William Colby)也指出:「今後的世界經濟重心將轉到太平洋地區。」

從文化層面來看,也有很多學者認為:二十一世紀將是儒教文化的世紀。

根據美國史丹福研究所(SRI)的分類,這一亞太地區包括了:

(1)工業化國家:日本、澳大利亞。

(2)四小龍(又稱新興工業化國家):新加坡、香港、台灣、南韓。

(3)原料產品輸出國:印尼、馬來西亞、泰國、菲律賓。

(4)難以預估的國家:中國大陸與印度。

這一地區的總人口數近二十四億,到本世紀末會達到三十億,大陸與印度占了四分之三的總人口數。

這一地區到今天為止仍然有懸殊的每人所得、相當差異的文化、宗教與政治結構,以及不同階段的經濟發展。其中,四小龍成長快速,令人刮目相看。

四小龍的成長快速得力於幾個重要因素的相互配合:充沛的人力資源、勤奮的勞工、私人企業的發展、相當程度的社會安定、領導階層的重視經濟成長,與國際上的經濟繁榮。

在「太平洋世紀」中,根據專家們的預測,扮演重要角色的當然不是那些落後的國家,而是日本與四小龍。日本具有最重要的影響力,四小龍將扶搖直上,中國大陸則被認為是一匹黑馬。如果大陸的經濟改革能夠持續,二十一世紀中葉,它將會變成另一個主角。

從平均每人GNP(國民生產毛額)的成長(表一)與出口貿易成長(表二)來看,日本高於美國,四小龍(除表二新加坡例外)更高於日本。而在四小龍中,我國名列前茅。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會的預測,如果過去二十年(一九六六~八六)的經濟成長率,八六年後二十年持續,那麼在二00六年,平均每人GNP的世界排名將出現一個新名單(表三)。扣除人口較少的國家之外,前十名中有四個是來自「太平洋世紀」的日本(第一名)、新加坡(第三名)、中華民國(第八名)與韓國(第十名)。

(三)美國的實力與反應

位在太平洋邊緣的美國,將會有怎樣的變化?

美國雖然已無二十年前傲視世界的經濟實力,但是美國還不會變成第二流國家。薩門生(Robert J. Samuelson)提出三項總體指標來支持他的看法:

.美國當前的國民生產毛額仍是日本的二倍,比歐洲共同市場的總額還要高出一五%,而歐洲共同市場的人口比美國要多出三分之一。

.美國人民的平均生活水準仍是世界最高的。德國與日本的平均生活水準仍只相當於美國的七0%與七五%。

.美元的貶值使美國再度變為世界最大的製造品輸出國。據估計,到一九八九年,美國產品將占世界市場一八%,西德為一三%,日本則為一二%。

根據表三,美國的平均每人GNP到二十一世紀初,仍將名列世界第四名。

面對經濟上愈來愈強大的日本與四小龍,美國人民是有他們複雜的情緒。它們不僅早年都受過美國直接與間接的援助,而且即使在今天,美國仍然負擔了韓國與日本相當比重的軍費。

因此,在美國蓋洛普二月初的民意測驗中顯示:「亞洲的崛起令很多美國人擔憂。儘管他們很佩服亞洲人,「半數」的美國人贊成要對他們採取較以前強硬的貿易限制,「大多數目美國人更覺得盟友們負擔了太少的軍事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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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美國政府在二月初宣布取消對四小龍的三千餘種產品的優惠關稅,正是這種民意的反應。此舉會使美國的關稅收入增加五億美元,輸入產品的價格也可能會平均上升五%。

儘管在過去二年半,日圓升值五0%,台幣升值四0%,韓幣升值一0%,美國在一九八七年前十一個月中,對歐洲的逆差為二七五億美元,而同一時期對四小龍的逆差(不包括日本)就高達三五二億美元,美國人實在不得不讚嘆這些亞洲國家的競爭力。

如果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蓋哈特(Richard Gephardt)所高唱的保護主義政綱,能獲得大多數美國選民支持,受到傷害的不僅是未來太平洋世紀的主人,更是居於領導地位的美國。在保護貿易的戰爭下,沒有一個國家會是贏家。

(四)美國人心目中的東方人

在太平洋世紀中,按照主人的重要性,他們分別是日本人、中國人與韓國人。自十九世紀以來,日本人被認為是經濟動物,具有島國心態;中國人被認為是一盤散沙,亞洲的睡獅;韓國人被認為是東方隱士,日本的殖民地。

當年日本軍國戰力所不能占領的,日本人靠經濟力量征服了。

當年被輕視的中國,不再被輕視了。在台灣的中國人以「經濟奇蹟」贏得尊敬;在大陸的中國人,以發展潛力不再被低估。

當年被占領的韓國,也以其倒數計秒的幹勁,被認為是另一個日本,而要以今年九月在漢城舉辦的奧運,跨進已開發國家的門檻。

在上述引證過的蓋洛普民意測驗中,美國人民用下面這些形容詞來形容亞洲人:

創造性(五一%)

獨立性格(四九%)

可欽佩的(四二%)

誠實的(四二%)

快樂的(四0%)

這些都是人性中的可貴面。為什麼亞洲人沒有得到更高的比例?是傳統及文化的因素?是政治體系及教育制度所使然?是經濟環境與社會變遷所造成?還是美國人民的低估?

我不知道這些答案,但我知道:太平洋世紀中的日本人、中國人、韓國人,除了要擁有高度的經濟成長之外,一定要共同推展儒家文化--把生命的境界提升到更高的層次。

MIT還不是驕傲的標誌

如果貿易的持續順差認為是一國的驕傲,那麼,讓我提供二則值得自我檢討的故事:

.提名金像獎電影「致命的吸引力」(The Fatal Attraction)中的一幕:男主角下班時走出辦公大樓,正好碰上下雨。他一再揮動雨傘,但傘就是打不開,那時尚未對他動情的女主角剛從旁邊走過,笑著問:「Made in Taiwan?」不論她的話是否公允,無數位觀眾的印象是「MIT」不是品質可靠的標誌。

.二月初美國新聞週刊委託蓋洛普做了一次全美民意調查,根據全國六一三位成年人樣本,其中一項的問題及答案是:

下列國家的產品一般來說是優於、劣於或類似美國產品(表中數字單位均%)。

在六個國家或地區的比較中,認為台灣產品比美國優良者,只有七%,為倒數第二名,連大陸都高過台灣一個百分點。認為台灣產品比美國低劣則高達五三%,為倒數第一名,大陸又比我們好了十三個百分點。

在美國成年的消費者心目中,台灣產品顯然是屬於次等的。

全國需要努力的不是外銷產品的量要更多,而是質要更佳。

外匯存底的增加要變成產品驕傲的標誌,而不是商譽欠缺的累積。

奧運經濟學

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七日將是韓國歷史上一個值得驕傲的日子。

當第二十四屆奧運火炬在漢城點燃時,韓國將站在「工業化國家」的分水嶺上,以主人身分歡迎一六一個國家。「漢江奇蹟」這個名詞將不再限於經濟上的成長。

為了做好地主國,在一九八二~一九八八年間,韓國總共投入了二四四六億韓圜(以一美元折算七七0韓圜計,約為三十二億美元)。這一投資額約為該期間國內投資毛額一.六%。間接投資如整治漢江、擴建金浦國際機場等,約為四八七八四億韓圜。

據韓國開發研究院估計,這些直接與間接投資創造了一八九五九億韓圜的所得,以及三十四萬四千個工作機會。

奧運本身收支平衡點在九億六千萬美元。最重要的收入來自電視轉播費,占四二%,門票收入僅占三.六%。

一位西方記者寫著:「由於東方人不樂意使奧運太過商業化,地主國沒有像一九八四年在洛杉磯奧運那樣,用盡方法增加收入。如果有虧損,為了「國家榮譽」,韓國政府將會彌補。」

當韓國政府以大量公共投資加速韓國現代化時,我國的公共投資占國民生產毛額的比例,在最近八年則年年下降。這不再只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而是必須立刻改善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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