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數月，美國最熱門的新聞，是全球最大的能源公司之一，安隆（Enron）的破產及國會的調查聽證會。安隆股票市值曾高達800億美元，2000年的營業額為1000億美元，一度是美國第七大企業。這件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破產案之一，正以千變萬化，日日出新聞的姿態出現，它包括了虛報盈餘、逃稅億萬、利益輸送、政治獻金，再加上成立了千餘家的海內外子公司、一般員工股票套牢、高級主管股票高價脫售，可以說是集資本主義國家、企業運用財務槓桿罕有的鉅作。
安隆公司曾有兩個口號，1998年的信紙上印著，「Natural Gas，Electricity，Endless Possibility（天然氣，電氣，無窮無盡的機會）。」後來公司轉型為能源期貨交易、避險基金的運作、光纖網路的租賃等。2000年12月以後，其信紙上的口號進而改為，「Respect，Integrity，Communication，Excellence（尊敬，廉政，交流，傑出）。」這幾個字與西點軍校校訓相似，毋寧是極大的諷刺。
銷毀文件史上大案
安隆破產的報導已經很多，本文將探討與高科技有關的銷毀文件（Shredding Document），英文原意是將紙張文件用撕紙機（shredder），撕成碎片。
美國近代史上有兩件著名的銷毀文件案子，剛好都相隔十五年。第一件是發生於1972年的水門事件，當時破門而入的民主黨黨部主持人是利（G. Liddy）。利曾是前美國中央情報局主管級職員，他事後回憶，案發後，他第一件事就是銷毀文件。他除了銷毀紙張文件外，還將許多非法政治獻金的百元大鈔送入「撕紙機」，成為當時的「奇」談。
第二件案子是發生於1987年的伊朗非法走私案件（Iran Contra），當時由國會開公聽會，司法部也積極調查涉案的諾斯上校（O. North），諾斯當時任國家安全會議主管。當司法部調查人員在諾斯國安會辦公室搜證時，他辦公室外面的女秘書F. Hall事後在聽證會上說，她正不停地啟動「撕紙機」，將成推的文件撕成碎片，由於手忙腳亂，還將一部撕紙機卡住而損壞，成為當時「笑」談。
伊朗非法走私案後，又十五年發生了安隆能源公司案。
本案也可能與白宮有關，因為去年美國加州能源危機時，布希的新政府為此請了能源界的企業領袖提建議，據說，當時安隆董事長K. Lay提出一系列利己的建議，有部分被布希政府採用，成為國家能源政策。由於安隆曾經多年政治獻金，使白宮有瓜田李下之嫌，所以，有人懷疑白宮銷毀與安隆往來之文件。剛好這三件案都為共和黨執政，也許只是巧合。
話說2001年年底，安隆破產後，其多年的會計師，全球著名的安德森公司，開始大量銷毀文件。2002年年初，安隆公司總部也開始銷毀文件，美國證券管理委員會及司法部都已下令禁止繼續銷毀文件，同時雇專家看看能否將個人電腦所消除的資料恢復。
過去一般人，包括司法人員在內對重要文件，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白紙黑字，鎖在抽屜裡的卷宗。然而，近十年來，個人電腦的文書處理及電子郵件的傳送，對一般企業及政府機構的文件保存及銷毀已有完全不同的意義。
電腦文件資料
目前美國企業約93％文件及數據，會在個人電腦上創造及儲存。據統計，只有30％印成紙張文件，所以，約有70％的初稿及文件，仍在硬碟機裡。安隆公司有關的資料，如果紙張部分全部銷毀，每一紙張必有一相對的電腦存檔，因為在電腦上註銷（delete）的文件，僅是使一般的使用者無法讀出。
事實上，註銷的資料只是放在硬碟機的一部分，一直到硬碟機上所有容量都用過一次之後，新的資料才會重寫在已註銷的部分，現在用的電腦硬碟機容量都很大，很少人會用滿。所以，只要電腦專家來，插入一片軟體，幾分鐘後，就可讀出所註銷的文件。
有些人，特別重視文件的機密性，也會定期Reformat Disk，將所存的資料重新排列，也許有一部分註銷的資料被覆蓋而銷毀，但是，專家有他們的一套方法，只要提供關鍵字（Key Words）專家們可以找到並重組文件。
再者，一般電腦所用視窗軟體為防一時不小心註銷文件，會在寫一份文件時，以「視窗」將文件存在兩個不同部分的硬碟機上。
電子郵件傳送
1987年伊朗非法交易事件時，電子郵件剛剛開始流行，當時筆者在美國一大企業工作，對海外子公司的來往信件才開始由傳真改為電子郵件，只能送文字，尚不能送圖表。當時所用的E-mail軟體，也與諾斯上校所用相同。
諾斯將他國安會辦公室內的紙張文件及電子郵件完全銷毀，但是，他發到白宮的電子郵件，存在白宮收件者的電腦帳戶，所以，後來所有的電子文件皆自白宮取得。當時，筆者與同事聊天才知此內幕。
現在事隔十五年，安隆事件中，相關電子郵件，將非常困難完全銷毀。
目前美國一般小企業的E-mail，採用微軟的Outlook軟體，大企業及政府單位，則多用IBM的軟體LOTUS e-mail。這兩種軟體，將每一封郵件皆在個人電腦及公司的伺服器留有存檔。每天下班再將公司的伺服器資料下載到磁帶上。大公司還會另外將資料用光纖傳送到數十里以外，配有防火、防水及防颱設備的電腦專業儲存中心。
再者電子郵件寄出時，視光纖通路情形，也許會有自A市到B市，有時則要經過數個中繼站，譬如自紐約發一電子郵件到台北，可能直達，可能經芝加哥轉舊金山到台北，可能經休士頓轉洛杉磯到台北，也可能經倫敦轉新加坡、香港到台北。
每經過一個中繼站，資料都會存檔，其目的有二：一是防當機，資料可再送一次；另一原因是如有病毒發生，各中繼站可以追查信件來源，因此，一封電子郵件資料送出後，可能有數十份副本儲存在全球各地不知何處，有的僅存數小時，有的幾年，幾乎不可能銷毀。
資料儲存傳送注意要點
目前美國有數家著名的公司，一在西雅圖的Computer Forensics（電腦法醫公司），另一家在明尼蘇達州的Ontrack Data International（上軌國際數據公司）。目前的行情是花費約3000美元，就可以將一部電腦硬碟機內容完全找回。
目前美國司法部委託在西雅圖的另一家公司Electronic Evidence Discovery Inc.（電子證據復原公司）來重組失去的安隆檔案，該公司用了四十名技術員，以每人每小時150美元的薪資，來從事這件工作。該公司已經工作了兩個月。
既然電腦文件如此難銷毀，下面幾點可供讀者參考。
一、避免用主觀來討論可能與法律有關的題目。譬如智慧財產權，不要說你覺得某一發明好像曾經在哪裡看到或聽過。重要事項以事實為依據。
二、避免惡意的人身攻擊。既然E-mail無法被銷毀，你的一言一信將來總會見天日的。
三、避免用電子郵件傳送重要法律文件。目前，美國律師及會計師事務所內部作業以電腦處理，對外仍以快遞為主。
四、避免用個人電腦儲存極重要資料。專家建議以Floppy Disk（磁片）、Zip drive或recordable CD（可讀式光碟）儲存文件及取出另存。但是有些軟體在電腦處理文件時，會另外存一檔案在硬碟機上，或硬碟機會記錄曾有一取走的Floppy Disk。
據專家說，唯一使電腦查不出資料的方法是將硬碟機抽出切成碎片。
五、瞭解資料儲存年限。美國企業界的通則是：與稅務有關者保存三年，一般Contract（契約），legal related文書保存六年，但是與環保及退休基金有關者，則要永久保存。
後記
記得《隨園詩話》有個故事，有人寄家書，誤寄了一張白紙回家，他太太收到這張白紙，以為夫婿別有深意，就寫了一首詩，「碧紗窗下啟緘封，尺紙從頭徹尾空，應是仙郎懷別恨，憶人全在不言中。」古人千盼萬盼的一封家書，所引起的相思，及收到白紙後的感想，與今天一封電子郵件瞬間送達，並到處留底，真是很大的時代變化。
安隆的案子，仍然波濤洶湧，最近著名的經濟評論家L. Ruykerser將安隆這齣戲，改成End Run（球賽的最後一局），是緊張刺激的一局，也是悲劇的結局。（作者為美國富嘉創投負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