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民總醫院開完刀之後,原定下午三點舉行記者會,說明動手術的情形。眾媒體聚集在那兒,多輛SNG轉播車早就待命,準備轉播記者會實況。不過,記者們還得等一等。
中華民國第十任總統當選人陳水扁已迫不及待地先進入加護病房,關切未來閣揆唐飛的胸腺瘤病情。
中華民國史上空前的跨黨派雙首長體制即將出發。陳水扁以清流共治的理念挑選閣揆,在第一目標人選李遠哲落空之後,接下來就鎖定國民黨政府的唐飛,這位在他擔任立法委員時,曾經公開質疑操守的國防部長。
一九九三年四月,問政最積極的立法委員陳水扁舉行記者會,公開指控空軍總司令唐飛把公家配售、位於台北市敦化北路的眷舍不當轉售圖利。這個指控相當嚴厲,空軍方面立即予以駁斥。然而七年倏忽而過,當民進黨首次取得政權,陳水扁面臨選擇自己執政團隊的挑戰時,很顯然地對唐飛有了新的認識。
七年之間,陳水扁對上海出生、長期服務軍旅的唐飛已經完全改觀。早在去年宣布參選之前,他已經公開表示,唐飛是好人才,如果民進黨執政的話,不僅不會撤換,還要重用;到大選投票之前向選民說明未來人事布局時,他又說了一次。當選之後,陳水扁接受︽華盛頓郵報︾訪問時說:「為了執行改革,我們必須有兩岸和平,因此我選擇了唐飛先生。他雖然來自軍中,但他是改革派,思想進步,是個民主之士。」
軍旅生涯後期竄升
現年六十八歲的唐飛,如何做得讓反對黨都豎起大姆指?
唐飛是飛將軍,可謂一出生就遙指飛行。由於生於必須躲警報的戰亂,他父親有讓兒子成為飛行員去打日本人的期待,因此名中有飛。
唐飛在抗戰後期考上空軍幼校,遷台後,空軍亟待新血補充,因此民國四十一年在完成空軍官校飛行教育到桃園第五大隊報到時,還不到二十歲。唐飛參加了幾次大陸沿海作戰,但他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擊落米格機。此後,唐飛與F-104G星式戰鬥機結緣,他的飛行生涯大部分都在飛這種速度快但失事率高的戰機,從擔任分隊長,直到民國七十二年出任聯隊長,才於次年離開F-104部隊。
唐飛的軍旅發展並非平順,他在上校階段一待就是十二年;但是晉升將軍之後,卻發展神速,短短七年內,從上校晉升上將,先是擔任國防部聯合作戰訓練部主任,接著是空軍總司令、副參謀總長執行官,然後是參謀總長,最後於民國八十八年二月退役並以平民身分接任國防部長。
多位年輕時曾與唐飛在軍中及駐外武官任內共事的軍方首長回憶,唐飛給人的感覺就是誠懇;以後的晉升,只能說當他在領導上負起更大責任時,上級看出他的領導才華。在責任逐漸加重的日子裡,唐飛並非沒有遇上狀況,自空軍官校校長調任空總政戰部主任後,曾因空軍發生林賢順叛逃事件而被記過兩次,使得他自己都以為軍人生涯到此為止,但是他的發展顯然未受影響,更重要的職務總是等著他。
空軍人士指出,唐飛是在陳燊齡於總司令及參謀總長任內「起飛」的,而陳燊齡欣賞唐飛,除了頭腦清晰、行事積極、並因擔任我國駐外武官而具有寬廣視野與國際觀之外,他為人隨和、協調能力強,也令長官印象深刻。
唐飛的領導,顯然自有一套。早在空軍總司令任內就常勉勵所屬,應先做好份內工作,並改革落伍、過時的想法與措施,因為在這個時代,原地踏步就是落伍。「他不霸氣,只要合理,不要怕向他報告爭取!」一位少將說。另一位將領也說,唐飛是講理的決策者,而且勇於突破、創新。另方面,他不和稀泥、不護短,軍中有了弊端立即爽快承認並解決,也贏得好評,那些看來可能會成為危機的疏漏,因此殺傷力大減。
民意支持度最高的部長
擔任一年參謀總長之後,去年二月,唐飛退役入閣。比起前任國防部長蔣仲苓不脫軍人直來直往的言辭與思考,唐飛則是和立法院保持良好溝通,展現了開明與彈性的一面。
唐飛的民意支持度,在歷任國防部長及內閣裡都可稱異數。依據︽聯合報︾的民意調查,蔣仲苓於任內最後幾次的民調,徘徊在三○至四○%左右。唐飛初上任的第二個月,民意支持度是四二%;三個月後,國軍軍史館於六月間發生震驚全國的高中女生命案,然而在隨後的內閣民調,唐飛的支持度竟然未減,反而躍居所有閣員第二位,達六一%。這是因為唐飛的處理態度||此案發生他感同身受,不僅做了辭職的準備,又在幕僚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就親自向被害人家屬道歉,並到學校向師生說明,上電視接受民眾叩應。他以一貫的不逃避作風,直接以面對面方式扛起下屬責任。
九二一大地震發生後,十月間的民調,唐飛躍居最受好評的部長,施政滿意度達七一%。以軍人背景主持應是不可親形象的國防部,卻展現親民並獲得民意高度支持,唐飛令朝野刮目相看。
可以解決危機的選擇
唐飛是個人才。陳水扁的國政顧問團一致如此肯定。這不僅僅是個人才華及人格特質,唐飛推動的軍隊國家化及在大選期間持守中立,在在令顧問團激賞。具有台獨色彩的民進黨即將當家,卻只有四○%的選民支持,而一峽之隔的中共政權早已明示、暗示不希望見到陳水扁當選,再加上不安情緒瀰漫的軍方,選擇唐飛可以解決許多問題。
唐飛於民國六十七年自空軍第三大隊大隊長卸任以來,就多次打報告請求准許退休,到後來晉升上將又擔任空軍總司令後又多次考慮退休,結果不但始終無法如願,官職卻是愈見高升,現在他即將成為行政院長,一個國民黨籍行政院長要如何與民進黨籍總統配搭執政,一個多月來一直是各方關注的焦點。
依據當前新政府的人事布局,已見新政府團隊中,國家安全、外交及兩岸關係是由陳水扁主導。民進黨過去的台獨傾向,必然會引起中共文攻武嚇的挑戰,唐飛所以出線,這方面是最主要的考慮。
穩重謹慎而堅決的主張
近年來,唐飛並未避談兩岸話題,他有跟得上時代的見解。參謀總長任內,他在立法院接受質詢時就談各種敏感話題,如談三通||「三通,技術上行得通。」談台獨||「現在軍隊穿中華民國軍服,國家叫中華民國,不叫台灣;軍隊保衛中華民國,有一天憲法改為台灣憲法,我們就保衛台灣。」然而他也明白表示台獨很危險,那是在國防部長任內到中國廣播公司接受訪問時說,「國軍要提醒,台獨會危害兩千萬國人的安全,是不智的事。」
民進黨陣營希望藉著唐飛瞭解兩岸軍事情勢、反台獨的立場及卓越的領導才幹,來穩定執政初期的兩岸情勢及緩和國內各方反彈力道,並帶領整個政府步上軌道。
國防方面,陳水扁授權唐飛主導,因為這是他的專長。以唐飛過去對國防的理念,主張國防預算不宜刪減,應繼續提升國軍戰力,發展低層飛彈防禦系統,推動國防法及國防部組織法的立法,以進行國軍組織的再造。國防和兩岸軍事可謂是一體兩面,唐飛一向穩重謹慎而堅決,他不願刺激中共,取消今年選前一次低空層反飛彈試射,可見其思慮。
願做安定政局的一步棋
至於其他各部會,唐飛過去幾未著墨,正待盡速進入狀況。但是分層負責正是他的領導風格,以他的才識,在領導這些部會上應游刃有餘。
前行政院長郝柏村接受︽聯合報︾訪問時,對陳水扁邀唐飛組閣給與高度肯定,認為是有政治智慧的明智決定。雖然陳唐之間的政策不見得會一致,「但唐飛是不難溝通的人,處事態度又誠懇,我相信唐飛懂得如何與陳水扁多溝通,達成共識。」
溝通,這也是陳水扁邀唐飛組閣的考慮之一。弱勢執政的民進黨政府,必然會受到國民、親民兩黨在立法院裡的挑戰。由唐飛出任行政院長,能否使行政、立法兩院之間政通人和?未來唐飛要和陳水扁共同承擔這個挑戰,這位飛將軍的政黨背景及過去所受的肯定,應能降低弱勢政府在國會裡受到在野黨掣肘的風險。
許多國民黨立法委員認為,唐飛不過是陳水扁為了安定政局的一步棋,過渡性質非常重,一旦唐飛協助陳水扁達成接收軍權及安定民心的目的後,就是他下台的時候。然而,唐飛也是這麼想——他向陳水扁言明擔任閣揆到明年年底立法委員選舉。身為國民黨員,他表明要得到黨的同意才願在民進黨政府之下組閣,這也可以看出,他的理念與原則。
唐飛把國家置於政黨及個人之上,當民進黨生手領導國家,可能造成政局不安,而給對岸可乘之機時,他願挺身而出協助穩定政局;之後,他仍是國民黨黨員,即使國民黨在大選中嚴重挫敗,已接近分崩離析。相較於大選前後各路人馬的選邊站,唐飛展現的風骨證實他果然是這個社會裡的清流。
陳水扁當然期望有民進黨的天空,一旦羽翼豐滿,應會離開過渡,自己飛上天。由唐飛這陣子的言行已可見得,他是基於國家利益而上陣,未謀權也不求利,同意出任民進黨政府的閣揆,除了對不起太座之外,坦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