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相未選出前,東京永田町附近的料理店,不斷出現日本政要的身影。杯觥交錯和飯後的「卡拉0K」,多多少少可以拉近人與人,或者派系與派系之間的距離,為自己或所屬的派閥爭取到支持。然而一夜動輒數百萬日圓的交際費,再加上次數頻繁,這筆費用相當可觀。朝日新聞報導說,九月七日到十日之間,可知的餐敘次數就有十一次,短短五天之間就能吃掉數千萬日圓。
事實上一位眾議員的薪資,一個月大約是一百二十多萬日圓,再加上其他津貼,一年大概要花納稅人四千三百萬日圓。這點薪水夠嗎?朝日新聞訪問了一位自民黨中財力級位最差的議員,從去年六月到今年四月,總共支出一億七千萬日圓。如果沒有自民黨、所屬派閥等的資助,恐怕收支很難平衡。
銀行捐款最多
在日本,政黨或黨中派閥、個人為選舉和日常的政治活動籌措資金,已經是司空見慣的現象。甚至早在一九四八年,就有「政治資金規正法」,經過數隻修改,至今仍規定政黨或政治團體、個人要公開資金的收支狀況,同時對收受的額度有所限制。
今年九月四日,日本自治省公佈了去年的政治資金收支報告書,總額高達一千六百七十五億日圓,打破歷年來的紀錄。其中收入最多的政黨是共產黨,自民黨次之,然後是公明黨、社會黨、民社黨、新自由俱樂部、社會民主連合等等。捐贈的企業涵蓋銀行、鋼鐵、造船、汽車、商社、電機、保險、證券等,以銀行捐得最多。金額最高的前六十名有二十一家是銀行,前十名則有九家是銀行。
從這份報告書中還可以看出各黨的派閥或個人所屬的政治團體,收入情況竟然比黨好。去年各黨的政治資金收入比前年增加一二.一%,但是派閥和個人的政治團體收入即成長了一八.四%。尤其是各派常以「勵志會」、「出版紀念會」、「上任慶祝會」等名義舉行盛宴,實際上藉機出售一張一萬日圓到三萬日圓不等的「宴會券」,向出席的人徵收資金。這種方式得到的錢,據報告書的估計有八十七億多,扣除會場費用後的純益率竟高達八一.九%。
大小宴會不斷
以自民黨來說,政治資金收入最多的是安倍派,其次是中曾根派、宮澤派、河本派、田中派。各派都有一些所屬政治團體做為吸收資金管道,像安倍晉太郎有清和會、晉太郎會,晉友會等;中曾根康弘有政策科學研究所、近代政治研究會等。再加上隨時舉行的宴會,這些派閥的收入來源和效率都比黨多而且靈活。
早自去年秋天以來,自民遠的派閥就陸陸續續舉行不少宴會,例如去年十月安倍晉太郎召開一清合會會長上任慶祝會」收了十二億日圓;今年三月宮澤喜一的宏池會召開「三十周年慶」,收了十億曰圓;四月中曾根康弘也舉辦「日本前途說明會」,收了五億日圓。五月以後到七片中旬是最盛期,在東京舉行的宴會總計有四十回上下,同為田中派的竹下登和二階堂進的宴會也包括在內,前者收了二十億左右,後者收了十億多。
今年十月的首相選舉,正說明了各派努力籌資的原因。選舉沒有資金就像打仗沒有軍火,例如一九六五年七月,參議員選舉時,就有一句流行話叫「五當三落」,意思就是以五千萬日圓競選,大概能當選,以三千萬日圓出馬,則有落選之虞。到了一九七四年參議員改選時,全國區候選人有「十當八落」,地方候選人有「五當四落」之喻,只不過這些數字變成以億為單位。
資金的來源是財力雄厚的財界。所以,政界與財界互為表裡就成為日本政壇上普遍的現象,財界甘願付出大把銀子,實際上是希望自己支持的黨或人物,為他們花官場上、政策上圖一些方便,因此兩者就在各有所需的情況下,關係密切。像一九七六年被揭發的洛克希德飛機公司賄賂田中角榮醜聞,就是一例,洛克希德公司從一九七二年開始,為推銷飛機給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透過代理的丸紅商社,向日本政界行賄。案件曝光以後,日本首相田中角榮涉嫌收賄五億日圓被捕,雖然後來以二億日圓交保,但是此案迄今十一載,仍在審理之中。
來路去向均不明
即使有「政治資金規正法」的限制,資金與賄賂之間實在難以區分。像現在日益盛行在宴會上賣「宴會券」,就是一種新的籌錢花招。然而「政治資金規正法」卻沒有相關的明確規定。因此宴會所得的去向就不明朗,到底真正充當競選資金,抑或中飽私囊就不得而知了。朝日新聞連載「檢查自民黨總裁候補」一文,今年六月二十七日指出,政治資金報告上的「數字」只是實際情形的一部份,任何派或任何有力的政治家私底下擁有龐大資金,已經是政界的常識。據說竹下登因為當過大藏大臣(相當於財政部長),在金融證券業中很有勢力,所以來路和去向不明的錢特別多。另外像二階堂進曾經涉嫌在洛克希德案中,收了丸紅的五百萬圓,雖然他矢口否認,但是已經在其政治生涯上留下一道難以抹滅的瘡疤。
選民發出抱怨
因此,今年六月十四日,四十五歲的小野滿,投書朝日新聞痛陳政治資金的籌措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政治人物沒有政治信念,只是為權力奔波而已。這種與我們生活背道而馳的資金籌措,正是助長不信任政治的元凶。」
抱怨的不止是選民。照理說,捐錢的企業應該是贊成候選人的理念、政策、活動,而主動掏腰包鼓勵的。但是朝日新聞的記者在宴會上聽到的卻是:「一連幾次都叫我買宴會券,煩死了,」「他們拜托我幫忙,無法拒絕只好……」顯然充滿抱怨和無奈。尤其是日幣升值以來,企業儘管照捐不誤,但是面對三日一宴、五日一會擺明要錢,也產生了反感。一位財界的首腦人物說:「選舉前到國外出差,完全是為了公司。」因為選舉一到,大宴小會少不了要捐錢,所以「出差一星期的話,可以省下一億圓左右。」
至於夾在政黨和財界之間的公務員,滋味也不好受。有位曾任某官廳官房長的人說:「最苦的差事,就是幫離職的前輩找再就職機會和處理宴會券。去職的人數有限還不難辦,但是宴會券年年有增無減,令人頭痛。一另一位擔任課長的人也說,不少議員或秘書直接打電話來辦公室,明白表示代向業者推銷宴會券,而且張數可觀。
輿論也聲討
由於國會議員並不具有公務員身份,即使公然籌資也並不構成受賄,而且黨總裁也不是公職,不適用「公職選舉法」,所以朝日新聞編輯委員石川真澄批評這是一種「合法瀆職」。
儘管遭人詬病,自民黨在今年八月下旬召開政治資金小組委員會,決定著手修定「政治資金規正法」,居然不是增加限制,而是將企業捐獻額的上限,由原來的一家公司一億日圓增為二億日圓,並準備在下次國會議期中提出。
看來,既得利益的這些政黨、派閥和個人並不想自絕生路。這也難怪政治資金報告書公佈的第二天,朝日新聞的社論最後一句話說,「要等到何時才有乾淨、無金錢污染的政壇?」
(取材自朝日新聞、日本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