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能不能談一下你寫這本書的動機，它的重要性在那裡？在撰寫的整個過程中，曾經遇到什麼樣的困難？
答：那幾年我經常旅行，我先生的公司在北平有辦公室，而我們家在香港，因此給了我很多便利。我第一次回去大陸是在 九七八年底，去了以後總覺得那個地方是自己的，有親切感。當殊芒坦十年來變化很多，很不一樣，但那時候我很想再回去。我一有機會就往裡面走，幾年來差不多走了有二十幾次。
我在香港時，一個朋友知道我常常來去大陸，約我跟他一起合作。事實上，她在一九七八年已經寫過一本導遊大陸的書，其中有很多的資料需要更新或再加添。她是一位加拿大籍華人，但是不懂中文，也從來沒在中國住過。而我有這方面的便利，對於中國大陸的藝術接觸得也比較深，可以給她提供一點資料。我覺得道樣一本書應該不光是給人知識或旅遊上的訊息，也應該給人視覺的美感。我在這方面給了她很大的協助。
問：你覺得道本書的資料，對將要進入大陸的人的重要性在那裡？
答：我認為旅遊不只是遊山玩水，我個人的基本動機是陶冶性情。去旅遊 定要和歷史、文化搭上線，比如到長城去，必然會想到孟姜女的故事，或當年有多少勞工在那裡付出血淚，克服各種阻礙建立長城的事蹟，這才有意義。
譬如黃山所有的梯階都是刀斧鑿出來的，到了那裡你不得不欽佩人力的無限。所以，這本書就是要教一般人怎麼樣遊中國大陸。不只告訴讀者到那裡去看，還給他們一些歷史文化的背景，教他們該怎麼看。
問：你去大陸多次，對當地人民的感覺如何？
答：這幾年有很多的變化，但還是有地區性的差別。起先剛去時間不夠，我總是在大城市、有名的地方。大城市的遊人非常擁擠，比方說要到蘇州花園欣賞園景，卻會發現處處肩膀擠肩膀，聞到的都是汗臭味，這樣看來很煞風景的。
因為現在不只國外的遊客多，大陸本身也很時興旅遊，年輕人也要蜜月旅行，很肯花錢在旅遊上。因此大地方人實在是多，坐車子、排隊要等上幾個鐘頭，大家都很容易冒火。
到外地或郊外就好得多，比方說我特別喜歡到少數民族住的地方去旅行。當地不但是人很親切，整個時間好像也拖長了，可以不受任何的壓力，並感受到他們生活的悠閒。像雲南北邊有很多藏族人民，有白族、納西族、彝、苗族等，雲南是少數人民最多的一省，我想大陸五十六個少數民族裡，至少有二十幾個在那個地方。他們的生活真的很多彩，比漢族色彩化多了。他們的衣服雖然穿得很樸素，但紮的頭巾紅的、綠的，馬上給你的感覺就不一樣。
他們也很喜歡音樂。會說話時就會唱歌，工作、談情說愛、節慶宴友等都有音樂，是跟生活打成一片。所以，在那種地方，人與人之關係也比較單純。他們很熱情，表達情感的方式也直接，沒有什麼虛套。
問：你在中國大陸的經驗中，曾否得到什麼樣的滿足，或者受到什麼樣的挫折？
答：我想很多的挫折是因為生活上的不便引起的。譬如：想買車票時就是買不到；想買飛機票也是買不到。他們沒有電腦訂位，要訂旅館、機位或車位都很困難，非靠人打電話去不可，而電話線又不夠用，常常佔線或是聽不清楚。所以挫折是效率差、不方便的挫折。
我想任何到大陸去旅行的人都得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尤其是到窮鄉僻野，那裡旅館是很差的，床單從來不會有睡一個人就換一次的情形。可能睡過好多天仍是那張髒床單。
問：如果要到大陸去探親，應該特別注意那些事項？
答：報紙上講到很多人回去有很多的擔憂，比方退役軍人會說，「我又沒有錢，回去怎麼辦？」所以，最基本的原則就是，你和他們坦誠相對，不要打腫臉充胖子。當然，他們也有一種幻覺，總覺得外面去的都是有錢人。所以，他們對你有要求時，你可以坦誠說清楚你的經濟能力。因為我們回去有免稅的優待，常常有親戚託我帶東西，我就跟他講我沒有能力贈送，你們願意自已付錢的話我可以幫你買，這樣池們已經省了很多。
多半要求換大房子
問：他們的反應怎麼樣，是否還有其他的期望？
答：很好，也能接受。他們還有別種的期望，希望你去了以後，可以協助他們改善生活條件、情況。比方說他們向政有要求說，「我家裡有親戚要來了，需要更大的房子。」像我第一次去－－一九七八年的時候當地政府就非常緊張。把我姑姑家重新油漆一遍，弄得乾乾淨淨的，還送他們幾個電燈泡，這在那個時候也是很缺乏的物資。
像有兒女在那邊的退後軍人，地方上為了要給他好的印象，會做一番努力。我相信增加房屋的要求是比較普遍的。他們要求調職、謀職，遷移戶口(從邊疆調回原居地)，甚至資助他們子女出國留學，都是近年來海外親屬替他們出力的幾方面。
小心感冒和瀉肚
問：為什麼後來幾年的特別優待，又會跟剛開始時不一樣？
答：因為回去的人多了。從前大陸自己覺得很敏感，覺得他們那邊情況不好，不願意人家看到，現在就比較坦誠一點，不再特別加以掩飾，事實上也忙不過來了。
問：你覺得目前大陸設備比較好、有一般水準的觀光旅館的大城市有那幾個？
答：所有開放的觀光城市都有過得去的旅社，國際水準就只有北平、上海、南京、西安、蘇州、桂林等地，當然你住到這種地方，它的收費也是國際水準，甚至超國際水準。比如長城飯店，一天就要一百二十多美元。
還有吃的方面我要提一點，從外面去的人，尤其第一次到那裡去的人，多半會感冒和瀉肚。有人猜說大概是細菌不一樣。因為封閉了這麼多年，我們在外面接觸的是不同的細菌。所以去了以後沒有抵抗力，幾乎沒有人不感冒。常常我們很懷念從前吃過什麼好吃的東西，現在也不一定有了。
問：為什麼？
答：這二十年政治動亂，吃變成奢侈的東西，他們只是維持基本的生存，不再講究，精緻的生活沒有了，吃的藝術也沒有了。
多收集一點資料
問：在大陸做客，言論是不是有一定的尺度？
答：要看情形，看你在什麼地方說什麼話。在自己的親戚朋友那兒多罵兩聲也許沒人管你，但若正好給不該聽的人聽到，那就不大好。 問：當初寫這本書最主要是給外國人旅遊大陸用的，假如要寫給中國人看，你還會加些什麼進去？
答：往偏遠處去。比如說到少數民旅地區去，那裡是生活條件非常差的。我知道外國人絕對吃不消，而且那些地方他們也不見得有興趣。中共當局也不太願意他們去，因為給外賓的印象不會太好。
所以要是中國人，我就建議大家多往人少的地方走，因為大城市實在是太擁擠，千篇一律都是水泥高樓，到鄉下去看看中國老百姓從前怎麼過，你會發現他們仍然保持最傳統的生活方式。也可以看到很多歷史古蹟。
以看廟為例，不一定要它修得好好的，刷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才去看，你可以到荒廟裡去，我覺得荒廟會給人另外一種不同的氣氛，更深的歷史感。
問：不同年齡的人回大陸，感情可能都不一樣。對於不同年齡的人，你有沒有什麼建議？
答：我覺得去之前真是要看看歷史、地理，以及旅遊方面的資料，知道一點背景，能提高很多趣味。這是對年輕人的建議。
年紀老的人，則不要期望太高。回去以後可能看什麼都不習慣，其實他們沒動、沒改，只是台灣進步太多。如果做最壞的打算去看，看了覺得不錯，就是一種意外收穫。
問：你所謂的「不要期望太高」，是在物質上還是在精神、感情上？
答：都一樣。你會發現即使是親姊姊，一天以後可能就沒話談了。因為想法都不太一樣了。
他們還有一種習慣，就是有人去了，大家會一起來湊熱閱。所以，你自己不大有休息時間，很辛苦的。他們一聽說有外人，就把六親五族都招來，可以從早上七點鐘就一直陪你到三更半夜，他們認為這是一種禮貌、待客之道。因為他們的生活太平淡了，沒有任何波動，多來一個外人，對他們也新鮮。
返鄉不必送大禮
我強烈建議中國大陸以外的華人回到祖居去看看。即使沒有親戚在那兒，至少可以看看若不是祖先移居，你會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如果有親戚在，還可能發現族譜上記載著你的名字。
擔心沒錢購買昂貴的禮物？別傻了。外界的人送禮物給大陸上的家人，有的是出於炫耀心理，有的是基於一種對家族的強烈責任感。大陸人民要求奧米茄手錶之類的昂貴禮物，是因為他們不清楚這些東西在外面值多少錢。匯款給他們，也造就了一些游手好閒的人。如果你不想助長游手好閒的心理，也無意作無謂的炫耀，就不要送大禮。
你以為如果不帶給親戚一架錄影機，他們便會對你輕慢了嗎？不會的。如果他們提出這類要求，告訴他們你買不起。有一次我帶了一隻價值二十美元的手錶給親戚，他們很高興，尤其是在我告訴他們，我自己那隻才值十六美元之後。
你可以帶些大陸少見的東西作禮物，如美國蘋果、丹麥餅乾等。你也可以帶親戚們去「華僑商店」，用外匯券買他們想要的東西，然後請他們去餐廳吃一頓。
你也許會發現自己與大陸人民完全是兩種人，也可能發現彼此其實同氣連枝。你可能不以為自己有義務幫助他們，覺得他們的貧窮不關你的事。那也沒關係，至少你看到了他們的情況。
教他們簡單的技術
至於那些有「民胞物與」胸懷的人，應該隨時留心可伸援手的機會。大陸人民對你的信任超過對外國人，也比較願意向你求助。
你可以教他們一些簡單的技術，像是英文。那裡的人，尤其是小孩子，都在學英文。你也可以教他們游泳、鼓勵他們求取新知、告訴他們在你居住的地方科技進步的情況。
廣東和福建省為迎接來訪的親人和觀光客，都在興建旅館、餐廳，發展手工藝業，你可以提供意見。
資助大陸學生出國留學是好事，但是要確定這些人學成後會返回大陸工作，否則發揮不了什麼作用。至於幫助大陸人移民海外，是有待商榷的做法。人才外流了，中國大陸是沒法現代化的。
(尹萍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