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映進步的幾個指標
沒有一個人願意被指稱是來自「落後地區」；沒有一個國家願意被指稱是屬於「第三世界」。貧窮、愚昧、懦弱是二十世紀末葉最受人唾棄的名詞。
二次大戰後，各國經過半世紀的努力與競賽，勝負已分。分野的一個重要指標，就是通常折成美元的「每人所得」。以每人所得做標準時，日本相當於韓國四倍、馬來西亞十倍、中國大陸六十五倍。這麼高倍數的差異，立即反映此一指標的重大缺陷－－沒有考慮同一數額美元在各國的購買力。
為了改善這一缺陷，近年來也常改用由「購買力平價」折算的每人所得來比較。按照這個算法，日本與中國大陸兩地人民的購買力差距則為八倍。
剛去世不久的巴基斯坦著名經濟學家Mahbubul Haq，一直就認為經濟成長的目的不只是增加每人所得。因此，在他主導下，自一九九０年起，聯合國每年編印《人類發展年報》，其中包括預計壽命、教育與福利，以及財富的三類評比。按照這個評比，加拿大位居各國之首。
除了上述國際上的「總體」指標外，美國社會常以「痛苦指數」(失業率加物價上升率)來評估國內經濟的表現。近一年來，亞洲金融風暴又產生了所謂「金融痛苦指數」，它是貨幣貶值率與股票指數下跌率的總和。按照此一指數，近一年來(去年六月底至今年五月二十五日)，在亞洲各國中，「新痛苦指數」最高的是印尼(一一七)，最低的是台灣(二五)。
(二)法蘭克福書展的啟發
上面所引述的指數，雖然各有其限制，但從相對的國際比較中，可以用來鞭策自己。每人所得一萬三千美元的台灣，已排在全球前三十名以內；我們要冷靜自問的是：在不愁衣食的情況下，什麼才是一個現代社會的驕傲？
在台灣經濟發展過程中，我們先後經歷過勞力密集產品、資本密集產品與技術密集產品的輸出。近年來在外銷產品中，當高科技產品的比例愈來愈高時，我們感到格外的鼓舞－－這代表著台灣產業結構的改善與人力素質的提升。這使得台灣與其他高所得國家的輸出形態逐漸接近。
我沒有意識到，一個現代社會真正的驕傲，還不能以高科技產業的發展為己足。這一覺醒來自去年十月參加了法蘭克福的國際書展。
在全球規模最龐大的國際書展會場中，我立刻被英國牛津出版社的設計所吸引。進門口的幾個字「榮獲英皇輸出獎」使我茅塞頓開，原來靠「書籍」輸出，也可以創造巨額外匯。這使我記起，在一九六０年代，「披頭」風靡全球時，他們唱片的外銷，曾對當時英國的外匯短缺有過重大的貢獻。英國人說：「再多幾個「披頭」，英國就會有順差了。」
回台北的途中一路思索，我終於自覺：文化產品的豐富－－多彩多姿、蓬勃發展與暢銷全球，才是現代社會的驕傲。「文化產品」可以廣泛地包括各類書籍、雜誌、繪畫、書法、雕刻、攝影、音樂家演奏、藝術家展覽、舞蹈家表演，以及電影、電視錄影帶、唱片、CD等。
我們今天讀的翻譯作品與外國雜誌，看的外國電影及錄影帶，聽的外國唱片與CD，買的外國畫冊與樂器，在現場欣賞的「三大天王」音樂會、維也納兒童合唱團的演唱，以及「黃金印象」的展覽等等，全是從先進國家輸入的文化產品。隨著所得的提高與精緻生活的提倡，大家對文化產品消費的逐漸增加，是一個可喜的現象。
(三)文化大國
近年來不少專家學者都在大力提倡我們要做「文化大國」，這是一個值得鼓吹的目標。當前的窘境是，在文化產品的輸入上，我們是「大國」；在輸出上，我們是「侏儒」。以一項關鍵性的指標來看－－向國外購買書籍版權的數目與外國向我們購買中文書版權數目相比－－兩者的差距約為一七：一。
事實上，除非一個國家已經擁有世界第一流的教育水準與學術水準，否則難以在文化上變成大國，更無法變成文化「產品輸出」大國。因此，先要設法變成文化「大國」，以後才有可能變成文化「產品輸出」大國。
要加快推動台灣高科技產業，可以透過專利購買、策略聯盟、引進外資及人才等方式。文化產品則需要靠本土環境的改善、本身實力的展現以及本國擁有的天才。
當前各類中文著作及其他文化產品在版權、專利權出售等方面，我們尚未在國際上占有顯著地位。在二十一世紀，如果台灣再能以文化產品受到各國重視，那麼台灣所賺取到的不僅是外匯，更是外國人的尊敬與自身的驕傲。
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
窮兵黯武的國家，只有武器可以炫耀，
追求享樂的國家，只有財富可以炫耀．
文化豐富的國家，則不需做任何炫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