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認全球最強大的美國第四權,正因報導品質而陷入空前的信任風暴。
七月上旬,普立茲新聞獎得主、曾因一九九一年美伊戰爭開打時獨家採訪伊拉克總理海珊而名噪一時的資深記者彼得阿奈特(P. Artnett),因為錯誤報導越戰期間,美軍以沙林毒氣殲擊叛變同袍,引來美國觀眾的撻伐。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被迫公開道歉、並「棄車保帥」,一口氣將該報導的三位製作人革職,以平輿情。
無獨有偶的,《波士頓環球報》(Boston Globe)、《辛辛那提調查報MCincinnati Enquirer)、《新共和》雜誌(New Republic)等媒體,也紛紛爆出捏造新聞來源、竊取訊息等醜聞。緬因州地方法院的陪審團,更判決美國國家廣播公司(NBC)與卡車業者的誹謗官司敗訴,應賠償當事人五十二萬五千美元(約合新台幣一千八百萬元)。
法官指出,國家廣播公司敗訴,不在內容「錯誤」,而是處理上「疏忽職守(negligence)。當事人宣稱,負責該則報導的記者以「正面報導」為由,取得當事人的信任合作,播報出來的內容卻充滿「卡車司機逾時工作」「公路上耍特技」「不遵守駕駛規定」等「負面」訊息。
沒名沒姓的消息來源
在處理柯林頓與前白宮實習生陸文斯基的緋聞案上,美國新聞界的處境更是尷尬。這則新聞從今年元月到八月,炒了大半年,效果卻適得其反。美國新聞媒體極盡所能地質疑小柯的道德操守,小柯的民意調查支持度卻居高不下。面對這種弔詭的形勢,英國《經濟學人》雜誌分析,問題出在美國人認為新聞媒體處理小柯緋聞的立場不公,小柯得以在一旁涼快。這一波新聞媒體的信任風暴,很大成分來自媒體處理報導題材的任意性。
例如有線電視新聞網報導沙林毒氣事件時,立場上已而先認定「有法其事」,因此對否認該事的當事人說法略過不提,刻意誇大一些印象不清的二手觀點。國家廣播公司的案子中,憤怒的卡車業者堅持法庭見,原因是他們發現,可以平衡觀點的材料,「就是不見了」。
引發爭議多於肯定的小柯緋聞案,報導內容更是問題重重。緋聞案在年初爆發時,美國三大電視網為炒熱話題,紛紛將正在哈瓦那報導天主教教宗訪問古巴的新聞主播召回,改在白宮草坪現場轉播緋聞案。儘管如此,各媒體的內容大多出自一連串沒名沒姓、面貌身份都不清楚的「消息來源」,並且繪聲繪影地描述幽會的情景。
由於冒出太多不負責任的消息來源,資深記者、曾任《紐約每日新聞報》(New York Daily News)總編輯的培特哈彌爾(P. Hamill)諷刺地解釋,這些人可能是送中國炒麵到白宮的跑堂、聯邦快遞的送貨員、繳了政治獻金在白宮過夜遊蕩的民眾,或是「華府百業外的新行業」。
同樣的,緋聞案中,被媒體視為重要證物的陸文斯基自白錄音帶,有線電視新聞網在七月上旬民意調查中卻發現,有七成受訪者不想聽其內容,還有六成三的人希望完全停止這個案子的偵查作業,即使如此意味真相將無法水落石出。
台灣大學法律系教授林子儀觀察,美國民意與媒介立場會有如此大的落差,關鍵出在美國正處於後冷戰時期景氣最佳、國勢最強的地位,人心安定,相對地不滿媒體刻意誇大渲染炒作總統私德問題。
另方面,美國媒體的信任風暴,也反映媒體重視炒作更勝專業的趨勢。今年初,發行超過百年歷史的《發行人與老編》雜誌(Editor & Publisher),針對全美報業的發行人與總編輯進行調查,結果發現,近半數報業負責人認為新聞報導內容不足、以偏概全(四八.二%),五五%認為內容尖酸刻薄,七五%的人坦承新聞媒體已超過報導新聞的立場,在政治衝突間扮演推波助瀾的角色。
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抨擊,美國媒體的反應也很明快,炮製新聞的記者被炒魷魚,媒體負責人公開認錯道歉。一九八0年創辦有線電視新聞網、一手挑起二十四小時新聞競賽的泰德透納(T. Tuner)痛心之餘感慨地承認,媒介市場競爭、搶播重大新聞壓力,是錯誤報導的根源。專欄作家法蘭克李奇(F. Rich)的看法更深刻。他指出,廣電媒體追逐收視率、印刷媒體擁抱發行量,理論上都沒錯,因為市場經濟下,不賺錢的媒體就該出局。問題是,李奇在《紐約時報》撰文指出,如果新聞媒體考慮的盡是「票房、擅腥、名人一時,「究竟該出新聞事業的局,還是娛樂事業的局?」
這個問題不釐清,美國媒體顯然還會有更多更大的信任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