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先生,等等我!」
十九世紀英國作家卡羅(L. Caroll)的童話故事《愛麗絲夢遊仙境》中,愛麗絲緊追戴著懷表的白兔,掉下無底洞,以為自己正穿越地心,到達地球的另一端。
二十世紀末,對孩子來說,學習也是一場自發性的歷險。人性化電腦就像戴著懷表的紳士兔,而網際網路就是直通地球彼端的兔子洞。
《時代》雜誌稱四十歲左右嬰兒潮世代的子女為「WWW世代」。他們是數位化最徹底的世代,對電腦深深著迷,進而自行在網際網路的資訊市集當中生活與學習。
「你每教小孩一些東西的同時,你也剝奪了他自行發現事物的樂趣與益處,」麻省理工學院學習研究室主任派博在《WWW.新家庭》一書中,點出網路世代教育面臨的挑戰與變革。他認為,居家式學習(home-style learning)或自發式學習,在數位浪潮席捲的時代,遠勝過學校式學習(school-style learning)或告知式學習。
全球都在迎接資訊學習時代的到來。美國總統柯林頓宣示要在世紀末以前,讓所有學校都上網;在台灣,教育部斥資四十六億元,規劃在三年後將國中小學的上網率增加到八0%;目前除了國小高年級課外活動已有電腦課之外,從這個學期起,電腦被列為國中二、三年級的必修課程。全世界包括歐洲、新加坡,甚至馬來西亞也都加入這一場跨世紀的網路進行曲之中。
新的學習文化革命,迫在眼前。
終結填鴨式教學法
首先,老師知識權威受到挑戰。「老師可能再也不知道,可以教學生什麼,」台灣師範大學資訊教育系系主任邱貴發表示,學生透過網路可能獲取資訊的量,遠遠超過老師,教師未來可能變成一個輔助整合學習的角色。
老師傳道授業解惑的功能淡化,位元教師角色逐漸加重。家庭、學校接通網際網路,等於擁有一個超大型的圖書館,學生在家就可以飽學詩書。根據NEC研究院的報告,全球資訊網共有超過三億兩千萬頁的資料,相當於一百多萬本書、一個國家圖書館的資訊容量。一位十一歲、上網四年的小學生就感覺:「網路上的資訊像大海一樣,永遠看不完。」
再者,虛擬化學習經驗取代教室上對下、一對多的授課方式。
麻省理工學院發展出一種「自動化個別指導老師」,電腦模擬出一個背景在巴黎的遊戲,學生必須幫助一位只會講法文的法國記者找公寓,一些虛擬人物包括房地產經紀人、記者的朋友、親人和水電工,身歷其境幫助學生學好法文。
另外,在美國倫斯勒工業學院(Rensselaer Polytechnics Institute),物理課不再有老師講課,學生只要到一間裝有電腦的研究室,就可以和其他同學、軟體工具互動學習。
「電腦耐得住煩,同樣的問題可以一問再問,」第三波資訊公司教育軟體部經理李大衛,點出電腦老師幫助學習的好處,他認為用軟體輔助教學,是強大的利器。
配合電子聲光,未來教學方法將終結填鴨式教法,變得更遊戲化和生活化。
「小朋友只是把電腦當成比較大型的玩具,」《資訊小子》雜誌主編甘國璽認為,孩童對於電腦有親近感,是為了自己的興趣而學。
在台北市仁愛國小教電腦課的洪意睛,上課時就以自己在美國單身俱樂部網站登錄徵友啟事的過程,教小朋友上網的步驟。她讓小朋友看網友兩天之內寄給她判若兩人的照片,一張過去照片像衝浪明星,另一張現在的照片卻挺著啤酒肚,看起來老了十歲。「過去每天逃學的學生,遇到電腦課,早上臉都沒洗就來了,」本身也是電腦迷的洪薏晴笑著說。
就連補習班也改變教學方法。從事兒童補教業十二年的吉的堡電腦總經理王國安分析:「電腦教學已從學習導向變成寓教於樂。」目標是讓孩子變成家裡電腦小老師的吉的堡電腦,透過如尋寶遊戲、製作賀卡等與兒童生活相關的課程,帶領兒童學會利用不同的軟體。
居家學習:全球兒童運動
網際網路也顛覆了傳統學習必須訂出明確空間時間的成規。
光纖輻輳連結透過遠距教學、電子函授、線上研討會及電子布告欄等,教育可在任何地方開枝散葉。建築學者米契爾(William J. Mitchell)在《位元城市》一書中表示:「對現在校園社區的一分子而言,最重要是透過電腦連上網路,而非以往的「以校為家」。」
台灣一位教授透過網路通過了他美國學生的碩士考試,從頭到尾彼此都沒有見過面。「我只能用e-mail恭喜他,沒辦法握住他的手給他祝福,」他承認這樣的經驗十分新奇。
居家學習也變成全民兒童運動。吉的堡電腦教育機構針對台灣約一千四百位家長所做的調查發現,三五%的家長覺得可透過親友指導孩子在家學電腦。「去年台灣家用電腦擁有率增加一倍,來補習班的人數卻沒有明顯增加,」從事兒童電腦教學的博士兒文化公司總經理葉樹滋觀察,兒童在家使用電腦的比例正在上升。
遊戲化與生活化的教育正在成形,自發性學習已成為不可逆的趨勢。
主動透過電腦學習事物,似乎是新學習文化孩子的天性。四歲的美國小孩克里斯多福跟著父親參觀博物館,看到電腦解說亭,興奮地直接走向發光的觸摸式螢幕。克里斯多福的父親發現:「他喜愛電腦,甚於其中的資訊。」
根據英國朗文(Longman)出版集團的亞洲七國兒童才藝教育市場調查,電腦課是兒童的第一選擇。另一項由國際TBWA廣告行銷公司所做的研究則指出,美國有十八歲以下成員、又有電腦的家庭,九0%表示他們的小孩很主動地使用電腦學習事物。
專攻兒童心理的高雄醫學院心理系副教授黃惠玲觀察:「電腦透過聲、光、色,容易激發孩子的快樂與快感。」電腦輸出的訊息、效果,會持續給孩童帶來很大的樂趣。她輔導遭受過性虐待、過動或是肢體協調有問題的兒童,都如一般小孩喜愛使用電腦。她把允許他們玩電腦當做一種獎賞。
隱憂:只有科技力量,空無人文智慧
在這場勢如破竹的新學習革命中,網際網路是最重要的發動機。
發動機已經啟動。目前國小到高中各學校與社團的網站已超過六百個,各類型的教學BBS站更是不勝枚舉。「近年來,很多異業開始投入兒童網路市場,」資策會資訊市場情報中心主任林鎮邦發現,包括電腦硬體廠商、軟體開發業者、新聞媒體、英文補教業者、幼教機構都開始經營兒童網站。
兩年前,徐孝存覺得家中就讀國小的兒子女兒,沒有太多適合上的網站,於是放棄建設公司兩百萬年薪,架設「飛普兒童電腦世界」,並開辦社區兒童電腦班,投入兒童資訊教育的工作。這個網站目前上站人次超過三十二萬。「不敢想像會有這麼多的收穫,」短短時間內,徐孝存已經變成中文兒童網站領域的知名人物。
孩子自由漫遊資訊市集,網路上充滿童言童語。稚齡的小孩可以上網免費抓取簡單的遊戲,如「小綿羊」(滑鼠動時,會跟著一塊動的學習滑鼠軟體),或是利用多媒體光碟,學習讀寫:青少年則可上聊天室,互相學習討論電腦程式或電腦使用問題,甚至發信給教授、專家,請他們解答各種疑惑。
《版本2.0》的作者戴森(E. Dyson)指出:「網路確實讓教育市場比以前更自由。孩子可用網路自我教育,學校則可透過網路使用遠距資源。」教育的控制權開始釋出,教育選擇變得更多元化。
網際網路是一個更大型的虛擬教育場所。長期從事兒童資訊教育推廣的前資策會資訊科學展示中心主任黃宛華認為,網路學習可以帶來五項好處:第一、對學習內容有自主性,想學什麼,就學什麼;第二、沒有時間限制;第三、能按自己的進度學習;第四、電腦輔助功能,如超連結,能幫助學習;第五,多媒體電腦聲光影像可以引起學習興趣。
然而網路媒體無遠弗屆的特性,卻衝擊了教育的本質。
戴森擔心,圖像雖易於接受,卻無法啟人心智。下一世代會陷入不想思考,或懶得評估後果的危險。
黃宛華則從經驗中體會:「網路自發學習有加乘效果,但也可能會造成傷害。」網路學習的缺點是,學習可能缺乏主題或組織,並可能會移轉孩子對學校教育的興趣。某些孩子整天黏著電腦,花很多時間在無謂的聊天;或是有的小孩沒有電腦,便沒辦法用筆寫字,這些都是不好的影響。
「資訊不等於知識,」一位科技專家也懷疑,孩子是否有能力面對未來變化萬端的社會。
對於新學習世代,結合科技與人文的教育將成為顯學。電腦網路散布的娛樂或資訊,是否能整合為智慧或知識,靠的是另一股教育力量。「網路空間給孩子和成人相同的力量,但孩子卻沒有成人的智慧,」戴森認為這樣的問題必須正視。
網路與親子的三角戀情
電腦資訊分隔貧富,也分隔世代,家庭開始陷入疏離化的恐懼。
一位媽媽因為國小二年級的兒子一天到晚與電腦為伍,覺得有些沮喪。一份學校問卷問起這個小孩最喜歡的是什麼,他寫的是「永遠打電動玩具」;而最討厭的則是「媽媽」,因為媽媽總是不讓他打電腦。
另一位母親屢勸國中的兒子不聽,乾脆把電腦藏起來數星期。「從來不知道他上電腦十幾個小時,到底在做什麼?」平日公事繁忙的她擔心地說。
「與子女的興趣話題不相投,勢必會造成隔閡,」華淵生活資訊網總裁姜豐年,本身就陪孩子一起使用電腦,並主動買不同的教育或遊戲光碟給子女。
在第四波資訊革命時代,傳統教育的內涵也出現改變,現代父母必須放下權威,從孩子身上學習新資訊。
八歲的邱垂青是家裡的資訊專家。平常他教家人電腦,並用軟體幫媽媽記帳、計算會錢、上網訂全家出遊的火車票、查出遊玩風景區的資料。
「沒想過他可以幫忙這麼多,」不懂電腦的母親施玉鳳開始把他當小大人看。
「什麼樣的新軟體出來,小孩第一個知道,」從事資訊教育工作的黃宛華自認比不上讀國中的兒子,因為電腦資訊已經是孩子生活的一部分。
兒童為了興趣而學電腦,顛覆了數千年傳統聽講式教育的基調,把學習推進另一個紀元。數位經驗化身為教育的外衣。十歲的魏祥倫從幼稚園時就開始使用logo軟體學電腦,他發現只要在程式中改幾個字,電腦就出現美麗的幾何圖畫,讓他驚訝。
「現在電腦更好玩!」他平常用數位相機記錄家庭數位日記,還利用電腦寫家庭作業、上網蒐集太空星球照片、打「模擬城市2000」電腦遊戲,並喜歡到市立木柵動物園網站,觀看獅子圖片及生態介紹,所有學習活動都是互動的、自發的。
按照派博的說法,孩子與電腦的「愛情故事」正在搬演,創造出新的觀看世界的方式與學習文化,他感性地說:「我曾在非洲、亞洲及美洲與兒童一起玩電腦,足跡遍及城市、郊區、農場還有叢林;對象包括貧窮的小孩、富有的小孩、父母親是書蠢的小孩、來自文盲家庭的小孩。不過這些差異都不重要。無論在什麼地方,除了少數例外,我都在他們眼中看到同樣的光芒,同樣的渴望,想要進占電腦世界。」
因為新媒介的出現,教育開始有了不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