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一個大雨傍陀的夜晚，台北市南海路美國文化中心內，來訪的美國政治學者賴利戴蒙(L. Diamond)，談笑風生地與國內政經學界答客問。當被問到目前台灣最嚴重的間題時，曾擔任過柯林頓總統白宮顧問的戴蒙博士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黑金政治對台灣的國際形象傷害太大。」
時隔不到百日，一度被喻為「掃黑英雄」的前法務部長廖正豪，卻在處理前調查局代理局長程泉性騷擾案的過程中，在行政院長蕭萬長以「不適任」的評語下請辭，成為褥暑中最具爆炸性的政治事件。
對於廖正豪去職，外界有各種傳聞，從行政院正式聲明的「有違行政倫理」、蕭萬長與廖正豪不合、國安局與法務部爭奪調查局指揮權、駭人聽聞的AB檔案讓政府高層投鼠忌器，到廖正豪親近新黨引來忌諱等，但是七月十五日，國民黨中常會通過新任法務部長城仲模人事案後，蕭揆不但一反平常離去路徑，而且在攝影機、照相機、錄音機和記者團團圍繞下，表情、語氣生硬地回答「中常會已通過人事任命案，希望新部長能盡速展開新工作」。蕭萬長的明快處理，非但未能使整個事件撥雲見日，反而更加撲朔迷離。
儘管廖正豪個性耿直，對程泉案處理過程並未依「行政倫理」而「封口」，但面對《遠見》的專訪，仍有所保留：「把很多秘密講出來會造成很大的傷害或震撼，我絕對不做這樣的事情。」
從掃黑英雄到辭官下台，廖正豪在宦海中的戲劇性變化，與其外表圓融，實則能力強、自視不凡的性格落差有極大的關聯。
五十三歲的廖正豪學、經歷亮麗。他出身嘉義農村，以第一志願考取台大法律系，並且在大二就考上司法官，後來還取得台大法學博士學位。踏入仕途後，孫運璿拔擢他擔任行政院一組組長、俞國華指派他規劃政府六大革新、郝伯村起用他擔任行政院副秘書長、連戰指派他出任調查局長、法務部長等職務，使得他成為今天政壇上少見兼具幕僚、主管完整經歷的人才。
長官的賞識，相對反映出廖正豪獨具一格的能力與魄力。在調查局長任內，他一方面指揮調查員將掃黑、掃毒、抓黑槍等業務舞得虎虎生風，同時堅定明快地處理內部數十年的沈痾；調查局員工互助金問題。
一位瞭解內情的調查員指出，在調查局裡，調查員按月扣薪水、繳交互助金，並於退休時一併領回的辦法，行之多年。問題是，互助金的基金既無精算，員工退休時的領取標準他沒有共識，員工薪水雖然照扣，基金運作卻到岌岌可危的局面，歷任局長往往避開不處理。廖正豪瞭解問題後，立即裁示解散基金，每個人繳多少錢，就照原數加法定利息領回，並取消互助金辦法。這種做法，雖然讓屆臨退休的調查員比較吃虧，但是對員工多達兩千餘人、握有無數國家機密的調查局而言，「等於拆除一枚隱藏多年、威力可觀的定時炸彈。」
住在玻璃屋裡向外丟石頭
同樣的，立法院第二會期時，立委羅福助擔任司法委員會召集委員。廖正豪雖然「照常」到會，卻與羅福助「王不見王」。廖正豪解釋，他「出席的會議，正好不是羅委員做主席」。瞭解內情的人則指出，廖正豪一度表示不願意到會，因為他不願意對有管訓背景、卻又坐在主席台上的羅福助鞠躬。
這種行事能力強、好憎分明的作風，使廖正豪形象突出，民調聲望居高不下，政壇評價也幾近兩極化。喜歡他的人認為他有知識分子憂國憂民的風骨，反對他的人則認為他「獨享光環」。尤其他喜歡排眾議、堅持己見，解決問題的同時，往往也樹立敵人。像他鐵腕處理互助金，受害者就主動集結成調查局內反廖人馬；他主動協調調動檢、警、憲、調四大系統，被指揮單位則常產生「有過無功」的挫折感。一位長期觀察法務部動態的記者指出，近年來掃黑抓大案，有功勞都是檢察官指揮調度好，有問題都是警方配合不力，「標準的兩套思考邏輯」。而他在標榜團隊的蕭內閣中特立獨行，也引來「壞小孩」的綽號；今年四月，他以辭官抗拒競選高雄市長，更引發黨務系統抬轎等無人的反彈。
面對下台的長官，一位法務部官員惋惜地說，「他住在玻璃屋裡，還經常向外面丟石頭，徒遭人怨，尤其有些石頭還不是絕對必要丟的。」
瞭解內情的人士指出，六月六日，民進黨國大代表賴勁麟舉發程泉涉嫌性騷擾時，廖正豪並非沒有警覺，當程泉與「背後高人」沙盤推演時，廖系人馬同樣也在見招拆招，監控整個事件的發展。「只能說整個事件因勢利導，演變成最難看的政治陰謀事件，」一位支持廖正豪的調查局官員表示。
這也點出現今政壇最詭譎的一面，解嚴十年，無數場政治鬥爭，非但沒有提高政治人物的鬥爭技巧，反而流於街頭扭打的行徑，一位長期觀察蕭內閣走向的政府官員感慨。
不過，既然是街頭扭打，孰是孰非，旁觀民眾的公決才是最後的裁判。這也可能是廖正豪能否東山再起、捲土重來的關鍵。
(李明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