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候,劉邦友、白曉燕、陳進興這些名字,把台灣兩千一百萬人壓得喘不過氣來。心頭陰影尚未褪去,連續空難、拜耳撤資、清大命案和軍購弊案等重大案件又接踵而來。民眾在相與唏噓之際,內心不免疑慮:台灣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說來也很簡單:公理、法律、制度、規範這些用來維持社會秩序的東西,在台灣已統統不中用了。生活在這兒,只要少數人手裡握有幾張選票、幾張鈔票,就能興風作浪,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不信嗎?就來看看空難問題好了。台灣蕞爾小島,卻有九家國內航空公司,以空域面積與公司家數比較,據說居世界之最。而機場之忙碌、起降飛機的密度,也創了紀錄。但相對應有的設施卻不能配合,國內線的維修棚,每家分不到一個。航管人員早就擔心了,認為不摔飛機才是「意外」。
為什麼核准這麼多家呢?尤其像國華公司,一再出事,飛安紀錄如此差,卻能繼續營運。原因不出三者,一是民意代表的撐腰;二是航空公司有能力從事各種「公關」活動;三是執政者受到選票的脅迫。像新竹航空站,簡陋到極點,由於地形特殊,飛機起降要依風向而定,連保險公司都不願在那兒設櫃台辦保險。但去年底選舉時,「有關方面」卻火速決定啟用,瞭解內情的人士認為,簡直是草管人命。
在犧牲了幾百條人命之後,現在民航局決定要把九家國內航空公司合併為四家。如果四家是適當的,那麼當初為什麼會核准九家?這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至於德國拜耳公司中止在台投資,誠如台塑總經理王永在所說,是一個「國際笑話」。拜耳是全球第十一大跨國公司、舉世公認的環保和公安「模範生」。據中興大學環境工程系教授陳國成先生三月十九日在《聯合報》撰文指出,一九八二年德國聯邦政府開始實施工業安全事故通報制度,任何在聯邦政府定義中屬於重大事故者,均必須立即通報;然而在十六年的時間內,拜耳公司在聯邦政府的事故中還是保持空白,並且廠內員工的死亡事件,迄今仍無導因於化學原料者。
這樣的「模範生」,循規蹈矩向我們申請投資五百億設廠,但台中港附近居民卻「拒絕污染」。是否污染,一般人不懂,要由專家鑑定才對。但台中縣政府卻要訴諸「公民投票」,由「民意」來決定。就這樣折騰了四年,拜耳怕拿不到建廠執照;即使拿到執照、建了廠,到時民眾若來「圍廠」,也開不了工。雖然他們已花了很久的籌備時間,籌辦經費也花了一千萬元美金,最後仍忍痛作罷,他們發表聲明說,「對台灣的法定制度沒有信心」。
人不是只為了經濟建設而活,而是要活得健康自在;對製造污染的工業自然可以拒絕。但拒絕要依法律,要循正當程序。公民投票能代表法律嗎?如果真的投票,只能由台中縣民來投嗎?也有人說核能發電會污染,為什麼核電廠設在別的縣市,而台中縣民卻享受電力?
去年七月一日香港回歸中國大陸,很多跨國公司紛紛他遷,幾乎都去了新加坡,無一來台灣者。我們的「亞太營運中心」喊破了喉嚨,現在還是空蕩蕩的。台灣不以「法定制度」排拒了一家世界知名的公司,以後還有外商敢來嗎?
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有些人往往夜郎自大,認為自己了不起。當然,我們努力的成果不可妄自菲薄,但台灣真能拿得出手的成就,也不過經濟發展而已!多少年來,我們在國際上邦交國日少,但仍能有適當活動空間,主要是基於相互的貿易。若無生意來往,則在國際間必然逐漸窒息。像隨便排拒拜耳這樣的事,無異是自走絕路的行為。
看盡了社會的各種亂象,社會大眾會以為軍中是一塊淨土。因為軍人有「革命精神」,且重服從、守紀律,比較容易維護團體榮譽。實則長期不打仗,軍中懶散、墮落和貪瀆的情形,也非常嚴重。尹清楓命案只是冰山的一角,這回聯動工程弊案和拉法葉軍艦的回扣問題,雖然都牽連甚廣,金額也很大,但瞭解內情的人士卻認為,還是「小CASE」,大案件仍有待清查。不過愈往上走層級愈高,當然不能辦,也就只好讓它爛下去。
更嚴重的是,軍人本應接受嚴格訓練,在戰場上才能自保並克敵致果。但現在服役青年只要出半點事,或稍有不如意而有所投訴,民意代表、地方父老即抨擊施壓。很多軍官為了不惹「麻煩」、保住官位,在訓練上、紀律上都不要求,只求「和和氣氣」、平安度日就好。這樣的軍人,這樣的軍隊,而國家的安全卻要交給他們。
吳伯雄擔任國民黨中央委員會秘書長時曾坦白承認,黨員不知為誰而戰、為何而戰。這樣的黨,在選舉上當然不能打勝仗。其實不知為誰而戰、為何而戰的惶恐,又豈僅國民黨員才有,一般老百姓也有。他們不知國家的方向在哪裡,台灣的前途會如何;面對舉世滔滔,他們想盡點力,但又不知在什麼地方可用得上勁。積極者,只好獨善其身,以求個人的心安;消極者就順流而下,一起去蹚渾水了。若大學青年因而抑鬱苦悶、心浮氣躁,胡里胡塗地殺了情敵,也不能說是多麼意外。
十年來,政黨與政黨角力,黨內派系與派系惡鬥,為了爭政權、保政權,不惜動員群眾、鼓舞民粹,並讓黑金猖獗,從而導致了社會的動盪,這是真正的亂源。但是今年底有「三合一」選舉,「凍省」將要執行,跟著是關係重大的總統大選,自然將有更驚天動地的生死相搏。鬥既不停,亂何能止?展望未來,心實憂之。
鄭成功當年以台灣為根據地,高舉「反清復明」旗幟,父子相繼,前後凡三十六年,而最後終於失敗者,史家認為有四點主因:「鬆動復明意志,缺乏英明領導,內鬥形成危機,捨棄戰略優勢」。嗚呼!歷史並不重演,唯愚人重演歷史,其信然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