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煥出任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秘書長,是執政黨很重要的人事安排,但是海內外輿論似乎無人感到意外,因為大家知道,此時此地的國民黨,這個工作,非他不可了。
中常會通過秘書長更迭的第二天,美國世界日報刊出一篇特稿,標題是:「李煥終於上層樓,正風雨雞鳴時候」,這種普遍的認同,代表一般人對執政黨的祝望,對李煥的期許。
執政黨需要自我提升
國民黨自創建民國之後,又歷經統一、抗日、戡亂各歷史性階段,治政府遷台,國民黨經過改造,銳意建設台灣,但工業化之後的台灣社會,教育普及,思想多元化,中產階級興起,對政治資源分配和自由民主之要求空前熱切,誠所謂開數十年未有之變局,國民黨應付維艱,早已捉襟見肘。及至執政當局官佈要解除戒嚴和開放黨禁、報禁,革新之聲一時風起雲湧,各方紛紛提出本土化、自由化、民主化以及國際化的建議和要求。
如何滿足民眾的希望?社會前進的步幅如何適當的調整?國家的主導力量要怎樣的分配與平衡?執政黨顯然面臨嚴厲考驗。而鑒於執政黨的組織機能似已不能擔負這麼沉重的擔子,所以有人說,它需要第二次改造。或者說,它需要自我提升。
國民黨要怎麼改?項目自不止一端,但盱衡時代潮流和社會趨向,很顯然,它先要使自己成為一個民主政黨。
研究國民黨的人,不能不承認它有一種「支配性格」,也就是西方學者所說的「督導性民主」。這主要有兩方面特徵:其一、行政部門強於立法部門,有時是行政領導立法;其二、以強有力的個人或少數人做為領導中心,以維持政局的運作。
國民黨這樣的性格,是有歷史背景的:
第一、是這個黨創建了中華民國,無形中黨是民國的主宰。
第二、當時是農業社會,農民普遍窮困,欲望極低,對政府施政容易滿足。
第三、教育不普及,一般人在政治上要求少,較易於接受領導。
第四、國家一直在戰亂中,國民黨的地位無可取代。
「支配性格」阻礙發展
這種「支配性格」,在當時的環境裡,不僅不足為病,恐怕在過渡期間還有若干的必要性,它使政局穩定,政府有效率,並能團結對外。可是在今天的台灣,社會條件已改變了,國民黨的「支配性格」已不再為大家全盤接受,這種性格如再持續,將阻礙黨的發展生機。
嚴格說來,國民黨本是一個民主政黨,它所領導的政府,有符合西方民主國家標準的議會,到台灣後即認真推行地方自治選舉,輿論尚能適當的表達民意,政府頗為用心照顧各階層人民的利益。但是社會各方要求的標準提高了,作為執政黨的國民黨,今後要想繼續居於政治上的主導地位,要想突破台灣當前的困局,樹立國家的宏規遠模,非自身先力求民主化不可。
首先,國民黨要建立黨內民主。國民黨有黨員兩百萬人,佔台灣地區人口十分之一,力量不可謂不龐大。但是國民黨各種動員,常常感到吃力,這恐怕是黨員對黨的向心力不夠,沒有休戚與共感情的關係。
考其原因,主要是黨員除繳黨費,以及選舉時要求其投票之外,與黨即無干涉。黨的政策他們無權過問,黨的選才用人他們也無由參與意見,對其他各方面的事,也幾乎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試看每屆全國代表大會,代表多為有官有職有勢者,真正的「平民代表」有幾人?
這樣的黨會逐漸形成倒金字塔式,愈到下面基礎愈薄弱。當黨推動某一政策,黨員認同和支持的程度,一定會影響到一般民眾的態度。國民黨要想「和民眾站在一起」,首先應該「和黨員站在一起」。
其次,執政黨要以黨意反映民意,而不強求民意支持黨意。本屆立法院院會中,不僅「民進黨」立委咄咄逼人,即使國民黨的增額立委,也對行政部門有嚴苛的批評,這種現象是前所未有的。蓋增額立委來自民間,他們瞭解民間的需要和愛憎,而且他們要定期改選,不能不向選民負責,所以對民意的認知,和黨部顯然有差距。
廣開參與的管道
國民黨數十年來「一黨獨大」,又有傳統的「支配性格」,再加上動員的方式一向從上而下,所以政策的制訂往往是誤以黨意為民意。等到一旦推行起來,才知道不符合民眾的願望,民眾或觀望,或排拒,不僅政策得不到效果,也使執政黨的威信受到損傷。
匡正之道,在於廣開參與的管道,使民意能真正的反映出來,並由下而上,為政策制訂過程所吸收。這些管道,包括各級議會的討論決議,報章雜誌的報導評述,以及各種社團的意見要求等等,只有黨意代表民意時,黨才能真正受到支持。
最後,國民黨應該過渡成一個普通民主政黨,和其他政黨作公平競爭。無論從學理上還是實證上來說,政黨政治比較能達成民主政治的理想,幾乎是自由世界人共同追求的目標。而政黨政治不能徒具形式,必須在買質上真能透過選舉取得政權,並相互制衡才行。
以往,限於軍政、訓政的環境,而行憲不久國家又遭逢巨變,事實上不易推行政黨政治,國民黨長期的「一黨獨大」情有可原。現在社會條件已經成熟,黨禁即將解除,而「民進黨」實際上已經成立,今後國民黨應示天下以大公,逐漸回復到一個普通民主政黨的地位,和其他政黨合作建設國家。
綜觀國民黨歷史,孫總理奔走呼籲,鼓動風潮的目的在以實際行動推翻帝制;蔣委員長忍辱負重,安內的原因在於攘外;政府遷台後,埋頭建設的用意在厚植復國基礎。每一階段的工作,都在為下一階段佈局鋪路,這正是一個政治組織生生不息永遠前進的道理。現在,台灣已經創造了舉世公認的經濟奇蹟,如何把它向前再推一步,創造一個政治奇蹟,國民黨不僅在主觀上有此責任,客觀環境上也不能不做。
這當然是一項很巨大的政治工程。對國民黨寄予厚望的人,
不免把眼光放在李煥身上。
依照國民黨組織規章的規定,在中央委員會閉會期間,黨的權力機構在中央常務委員會,在主席。李煥在就職典禮上致詞說,將「遵照主席的指示,和中常會的決議,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是很合乎體制的說法。而觀乎國民黨年來的作為,改革不是沒有阻力的。在這種情形下,把革新的責任和未來的成敗加於李煥一人身上,那是很不公道的。
當然,大家都知道李煥與蔣主席個人的關係、他的膽識與能力、他在群眾中所得到的支持,國民黨的革新如果不能由他來完成,恐怕也很少人能做到了。
「正風雨雞鳴時候」,這個時候,不僅對李煥,對國民黨,就是對中華民國每一個人,恐怕都意義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