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市徽的正中間,有一隻神獸,其名辟邪;南京市花,好巧,正是「中華民國」國花梅花。辟邪與梅花,取材自影響南京城市心理的兩個時代-六朝與民國。在南京人的心中,雖然這兩個相距一千五百多年的時代都已經結束了,卻是南京人最「拿得出來」的兩件家當。
六朝與民國,像是南京的左右護法,戍守她「領導」的重要地位。六朝讓南京在文化上占有一席之地;民國則讓她在政治上享有發言分量。
六大古都,排名老四
「我們南京就是六朝古都嘛!」即使搞不清楚六朝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夫子廟邊擺攤的大嬸,還是有板有眼地告訴外地旅人南京的「城市定位」。一九八二年,中共國務院發布六大古都排行榜,南京在西安、北京、洛陽之後,名列第四:西安有漢唐、北京有明清盛世,南京則獨有文化盛世六朝(東吳、東晉、宋齊梁陳)。
做為六朝古都,南京留下最多六朝文物,共存有十九處南朝陵墓石刻。江蘇省的三寶當中,南朝(宋齊梁陳統稱南朝)石刻就是其中之一。出了太平門,往棲霞山的路上,在一片綠油油的稻田中,高三公尺多的辟邪,孤單地杵在田中,昂首吐舌,守護著南朝臨川王蕭宏的陵寢。
南京市旅遊局長韓俚民表示,有六朝古物鎮寶,南京旅遊焦點側重在陵墓文化,地下就是一個大博物館,光是去年一年發現的古墓,即有一百六十八座。回味六朝,絕對不能忽略南京。
位於玄武湖邊台城上的雞鳴寺,曾是梁武帝蕭衍幾次捨身出家的故址。傳頌千古的六朝金粉,說明南京轟動一時的歷史。六朝時期的南京,人口就有一百四十多萬人,比今日不遑多讓。六朝在政治上雖屬偏安局面,文明卻已臻顛峰。此時南京出了許多影響深遠的思想家,科學上有祖沖之算出圓周率,會煉丹的葛洪;文化上王羲之的書法、謝靈運的山水詩以及劉義慶的世說新語,都是名垂於世的重要作品。
「中世紀世界的兩大文明中心,一個在羅馬,另一個就是六朝的南京,」南京市文物局長譚躍不無驕傲地宣稱。
研究南京考古文物的南京大學教授蔣贊初分析,在六朝以前,南京還是充滿南方色彩的地方城鎮;到了東晉,北方百萬世族南遷後改變了南京的風俗習慣,融合南北文化的特質逐漸成形。
論近代史,就是老大
六朝雕塑南京人的名士風雅,為南京觀光收入創匯不少;民國彩繪的是南京最後一抹政治餘暉。
「講古城我們排第四,但是講到近代史,我們就是老大,」南京市文物局副局長陳平表示。南京最著名的林蔭大道,就是民國留下的遺產。
終結封建王朝的中華民國,就在南京出生。武昌起義後,十七省代表在南京召開會議,推舉孫中山為臨時大總統。四十六歲的孫中山身穿大禮服,風光地在滿清時代的兩江總督府(長江路上)就職,民國元年揭幕。
廣東人孫中山對南京情有獨鍾,不僅把首都定在南京,並且吩咐死後要葬在南京(在朱元璋的墓上方,後來蔣介石親選的墓地也在紫金山麓)。將近兩個台北市大的中山陵,不啻為城區最幽淨的森林,每年遊客(以台灣人最多)超過六百萬人次。
國民政府一九二七年定都南京後,的確給了她一次(或許是最後一次)歷史機遇,並以「大柏林、大倫敦、大紐約、大東京」為藍圖,著手規畫首都的建設計畫。南京今天能夠列入大陸少數綠化園林城,要歸功於當初國民政府的「德政」,在南京城內普植數千株法國梧桐樹。此外,民國要人紛紛在鼓樓區購地置產,興建黑瓦白牆的花園洋房,吸引了全國最好的建築師,創造三○年代國際建築史上獨有的大屋頂建築,如國民大會堂、行政院、考試院等都享有國際名聲。
曾任鼓樓區長的南京市建設委員會主任張大強指出,南京是大陸代管現象最多的城市(一九四九年離開大陸的人,遺留的房產由中共代為管理),研究民國史的風氣,也以南京為盛。很多共產黨幹部居住的房子,過去都是國民黨官員的別墅。現在的南京市政府,是國民黨的考試院。棄醫從政的張大強過去住的房子,就是宋美齡秘書的住處。
做敵人的首都,太沈重
距市中心二十分鐘車程的湯山鎮,擁有號稱天下第一的「陽山碑材」,九三年還出土了距今三十五萬年的南京猿人頭骨。湯山旅遊服務公司總經理宋榮祥特別提醒,湯山是「老蔣的老巢」,居民至今仍津津樂道地傳說,過去蔣介石最愛到湯山溫泉來「療傷止痛」。
也因為和國民黨這一層關係,許多南京人私下議論,四九年以後中共刻意「打壓南京」。這麼多年來,其他城市有政策有經援,可以飛快發展,南京只能做壁上觀,等待中央垂愛。
南京人指證歷歷地說,文化大革命時南京的境遇特別淒慘;南京的中央大學,硬是被「上面」改為南京大學,「中央在北京啊,怎麼可以叫中央大學?」中共中央大員如是質問。
正在規畫民國旅遊路線的南京大學講師楊冬梅,手指著三天的旅遊路線表說,第一次國民大會會議就在東南大學的禮堂召開,全國政要集南京。從北京東路一直走下去,那棟黑瓦白牆的房子,是財政部長宋子文公館,也是蔣介石囚禁張學良的地方。三天走完三十八年歷史的民國,台灣人只能從南京遺跡閱讀民國遺事。
從中華民國在南京,變成了中華民國在台灣,南京固然無可奈何花落去,卻也不怎麼留戀民國。畢竟,做首都太沈重,尤其是做敵人的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