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府編列預算,優先順序十分清楚:經濟第一,不值錢的項目,例如藝術和運動則無立足之地。
和法國一樣,日本政府對藝術的直接投資微乎其微;同時和英國一樣,日本並沒有專為藝術投資而設立的免稅條例。但日本的稅制鼓勵公司投資社會公益,有一部份的錢於是流入藝術領域。
雖然日本的人口是法國的兩倍,經濟實力也高出法國甚多,但日本政府花在藝術方面的經費還不及法國的五分之一。神奈川縣立現代藝術博物館的莊秀男(音譯Hideo Sho)指出,日、法藝術政策唯一的相同點是,兩國都認為藝術政策必須以廣泛地保存、提倡並加強民族文化為目標。日本負責分配所有藝術補助費的單位是文化廳。
政府預算不敷使用
文化廳隸屬文部省,而文部省在各部會中的地位並不高。這反映了藝術在政府眼中的地位。反過來說,也顯示出在官僚體系中,缺乏為藝術遊說的力量。自民黨中的情形也一樣。
文化廳每年的預算大約只有七十億日圓(五千一百萬美元),用來經營日本的四座國立藝術博物館(東京兩座,大阪和京都各一座)、三座國立博物館(分別在東京、京都和奈良)。這七座博物館獲得的經費很平均。但今天以十億日圓實在買不到什麼藝術品,對國立西方藝術博物館而言,尤其如此。
另外,日本有一個半官方的公司負責經營國家劇院和它五個分院,每年可獲得四十二億日圓的補助。國家劇院演出的是日本三大古典戲劇種類--歌舞伎、能劇和文樂(一種木偶戲,由穿黑衣的人操縱)。其他類型的文化例如插花、書法、造紙和製造漆器,所需的政府補助較少。它們各有派別,由盟主獨立經營。
文化廳近年來的預算並未增加,一直停留在過去的水平,這和歐美情形一樣。但日本文化廳的預算當中,公務員薪水所佔的比例卻急速上升,目前幾乎佔總預算的一半。因此用在舉辦展覽、增購藝術品及整修博物館方面的經費就越來越少了。
除了中央政府提撥預算之外,地方政府也出資支持全國四十個左右的地方博物館。地方政府似乎比中央政府較能感覺到日本政府對藝術的支援,遠不如其他先進國家,因此近年來一直在追加藝術方面的預算。但地方預算的增加,仍不足以彌補中央預算的減少。日本的地方政府不像大部份西方國家的地方政府一樣,可以從中央。獲得經費補助。
企業界支持藝文活動
最近有許多地力性的畫廊和博物館落成,興建中的也不在少數。地方上花在新博物館的經費大約每年二十億日圓。
另外,日本買主最近在國際藝術市場上相當活躍。原因之一是,日本的新畫廊需要藝術品來填充。而日圓升值,對日本買主尤其有利。名古屋最近花了三億五千萬日圓,買了摩迪里亞尼的名畫「留辮子的女孩」(Girl with Pigtails),陳列在即將於明年開幕的市立藝術博物館。
但這樣的購買方式,表示政府在藝術方面的花費,可能每年都不一樣,而且差距可能很大。日本第二大城大阪有五座博物館,今年的預算是三億日圓(員工薪水除外),幾乎是過去的兩倍。預算增加是為了購買天王寺博物館所需的畫。
支持藝術的經費主要還是來自企業界。今年三月,安田火災海上保險公司花F三千九百萬美元購買梵谷的名畫「向日葵」,可以證明日本企業界支持藝術的實力。安田的做法絕對不是一個特例。日本在國際藝術市場中的影響力正不斷地增加。今年四月,一對十四世紀的日本雕刻品在紐約賣了三十五萬二千美元的高價,幾乎是過去日本單件藝術最高售價的兩倍。
日本某些最知名的博物館就是以企業的名字來命名,例如石橋與山多利。西方也有企業支持博物館、畫廊的情形。但日本不同於西方的一點是,這些博物館或畫廊並不是由企業或企業創始人捐款興建,而是由企業以子公司的型態來經營。
雖然它們收藏的藝術品比國立博物館少,但品質絕對可以媲美,而它們舉辦特展,從國外借來許多藝術品,比起國立博物館辦的展覽,也毫不遜色。
無法計量的公關利益
日本企業界支持藝術乃基於多項原因。稅制是其中之一。日本和美國不同,個人捐款給博物館並不能享受稅賦上的優惠(但死後遺贈國立博物館的財產可免徵遺產稅)。然而企業以子公司的型態經營博物館,博物館的開銷可用來抵銷企業的盈餘。日本對公司盈餘課徵高達五二%的稅,因此企業紛紛為稅前盈餘尋找出路以減輕稅賦。
另外,日本的企業文化也有兩項特點,鼓勵企業投資藝術。第一、股東地位排在經營者與員工之後,因此企業不必把最大比例的盈餘都交給股東。第二、終身雇用制與年功序列制使得聲望也成為經營者的一項報酬。這兩項特點加起來,提供了企業支持文化藝術所需的資金與動機。
從另一方面來看,企業支持藝術也可獲得無法計量的公關利益;這在日本尤其重要,因為大家都期望企業也能扮演好公民的角色。山多利集團經營山多利藝術博物館和山多利音樂廳,目的在與藝術結合以乎衡它與政客掛鉤、搜財攫利的企業形象(山多利對自民黨的支持不遺餘力)。山多利計畫將文化經費提高到與股東紅利一樣多。
日本參觀藝術博物館的人四分之三是女性。這與百貨公司大力支持藝術展覽互為因果關係。日本的百貨公司似乎一年到頭在舉辦展覽。展覽範圍很廣,從歐洲的名畫到日本國鐵的宣傳海報都有。百貨公司裡開設畫廊,西方人看來或許覺得古怪。但早在一九六一年,日本就有人在百貨公司舉辦瑞士抽象派畫家克雷的回顧展了。
百貨公司的推銷術
百貨公司的藝術展參觀費約為八百日圓,與國立博物館的收費差不多。但百貨公司建立了較直接的銷售網。首先,消費者可以直接向百貨公司購買展覽品。百貨公司通常是暴發戶憑直覺選購藝術品的地方。此外百貨公司也會舉辦促銷活動配合展覽。
去年秋天,日本最大的百貨集團之一的伊勢丹,就在它的東京店舉行一系列以英國為主題的展覽,例如脫爾諾畫展、英國現代藝術展及維多利亞人工製品展等等,並且同時舉辦英國產品促銷活動。今年,伊勢丹要推銷的是美國、瑞士與中國產品,也都會有展覽配合。
一個企業是否會花錢資助體育活動,像日立及富士軟片,或是像山多利、石橋和安田一樣選擇藝術,完全要看企業老闆的興趣而定。山多利的佐治敬三和安田的後藤康男都是有名的藝術愛好者。安田購買「向日葵」就是後藤的決定。後藤還因此遭到嚴厲的批評。有人認為應該把錢用來降低保險費,而不是用來美化安田總部的畫廊。
更有人批評日本的藝術品買賣太商業化。他們認為目前的制度簡直是在扼殺現代藝術家。企業老闆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但他們很少有人會喜歡現代藝術或實驗藝術。
即使像山多利藝術博物館館長土田這樣為傳統日本技藝奉獻心力的人也擔心,目前的制度將壓抑日本現代藝術的發展。山多利博物館已採取一些行動,鼓勵未成名的藝術家。但土田認為政府應該在藝術方面多花點錢。他的看法與日本國內日益高漲,要求政府多花點錢提升生活品質的呼籲相呼應。但這不是多撥一些錢給博物館就能解決的問題。要提升文化,日本政府也應該增加學校的文化經費。
山多利苦心經營博物館
山多利藝術博物館是日本最好、最有名的私立博物館之一,位於東京夜總會區,在一系列高聳的山多利大廈中佔了一角。它看起來像辦公室,不像博物館。
山多利博物館去年慶祝了二十五週年。它的長期收藏品大約有二百件,小巧精緻,表現日本人日常生活中的藝術。這些收藏品包括漆器、瓷器、硯台、屏風、箱子、和服等,大都非常精美,有些還被政府列為國寶。
收藏品以日常生活為主題,完全是山多利集團會長佐治敬三的精心選擇。據說,佐冶在一九六0年訪問歐洲時,對當地類似的地方博物館印象深刻,覺得日本不當落於人後。山多利生產啤酒和威士忌,佐冶因此希望他的博物館能專門收藏與日常生活有關的物品。
山多利保存日本文化
這個博物館每年舉辦六次特展,主題範圍很廣,通常多與日本文化有關。展出的藝術品有些借自其他博物館或私人的收藏,其中不乏借自海外者。有些特展還作巡迥性展出,甚至遠赴海外展出。
山多利不願透露在博物館投資多少經費。館長土田說,投資額還不及山多利集團總營業額的一%(至一九八六年三月為止,山多利的年度營業額是七千六百七十億日圓)。博物館大部份的預算都用在舉辦特展,平均每次特展約花費七百五十萬月圓。此外還有一項基本預算用來支付長期收藏品的一般開銷。只要有需要,還會添購新收藏品。公司賺的錢越多,對博物館的投資也就越大方。
山多利公司決定預算的多寡。至於如何使用則完全由博物館自行決定。博物館設有一個專家委員會,負責決定該館的藝術政策,由佐治以山多利會長兼藝術專家的身份擔任主席。
不收參觀者的錢
幾乎所有經營博物館的費用都列入山多利集團的帳簿,算是該集團的營業支出。雖然目前進館參觀要收費五百日圓,但山多利已開始尋找合夥人舉辦特展,希望不要賺參觀者的錢。這樣做既可提高形象,也符合了山多利會長個人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