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公認有四個以人才鼎盛著稱的朝代,但尤以三國凸出,因為春秋戰國明顯地文勝於武,隋唐、元明之交又武勝於文,只有三國,在短短四十餘年間,文英武雄兼備,堪稱人才第一盛。
究其原因,跟教育有莫大關係。自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經明行修的價值觀到了東漢最盛,而且由上貫徹到下;黨錮之亂最頂峰時,還有太學生三萬人;即使到了三國亂世,當時跟隨高士邴原聽學的人,也有三千,可見沒有人敢輕忽教育。
歷史的巧合,有時是扭轉乾坤的關鍵。恰巧曹操、劉備、孫權均是難得的領袖;吸引大量人才歸附,於是形成人才集團與另一集團對抗的局面。
諸葛就是被劉備吸引出來的。當時諸葛隱居的荊州,有六大家族,諸葛跟這六大族都有點關係;但他都不為所用。劉備請他出來的第二年,曹操即拿下荊州,依諸葛的個性,是不會為曹所用。如果劉備當時沒去三顧茅蘆,那歷史上可能就要少了一個孔明了。而整個三國史上,大概也唯有他一人真正想恢復漢室,所以劉備見面第一句「如何行大義於天下(即復興漢室)」,才打動諸葛。而諸葛跟漢獻同年生、同年死,未嘗不是另一個有趣的巧合。
人才鼎盛的效果是,三國也許是亂世,但絕非弱世。這可從邊疆各族均臣服,不但不敢來犯,還年年進貢看出。孫權跨海求浮洲(台灣)擄回三千人,是個例子。
這又跟領袖的統御有關。曹操是個超世知覺,手下強將奇才上百,但從沒有人敢在他生前搞小圈圈;要講務實外交,孫權那套才是真務實、靈活,能屈能伸。時機末到,絕對忍耐,但條件成熟,他也不惜代價取得荊州,事後還寫信向劉備道歉,盡力維持關係,而他即位時,不過才十九歲。
劉備就更富戲劇性了,他五異其主,四失妻與子,是典型的失敗者,但後世人人說他是英雄。史書的確記載,每次他逃離一地,總有人出城八里、十二里來迎接。我把他歸類為魅力型領袖,才智雖然不是太高,卻有魅力,可以讓人對他忠心耿耿。
三國出了一個中國歷史上最具爭議的人--曹操,又有一個最不具爭議的諸葛。三國之後,史上就一直對「三國」有正統,曹操是不是奸雄之辯。但對孔明卻是一路地造神運動,到了三國演義集大成,許多移花接木的事。例如,赤壁之戰,孔明根本不在場,而是回蜀營安排別的事;所謂空城計,應是趙子雲空營計接過來的。
大凡中國的盛世,均尚曹魏,弱世則崇劉蜀,南北朝時,北方以曹為正統,南方相反;唐太宗其實很欣賞曹操,唐玄宗的小名叫阿瞞(與曹操同名),可見唐室對他的看法;只是在「公開場合」,唐太宗也會提醒臣子,曹操有「覬覦之心」,並不可取。
宋神宗更是對曹推崇備至,他以自己的名義發表了一篇「廟藏祭」,歌頌曹的功德;而司馬光的資治通鑑寫得更清楚,說曹魏之得天下,是「得於道守」。
但南朝偏安之後,又反了,這時平板小說已開始流行,民間已盛行尊劉貶曹,到明的羅貫中更集其大成。
清的開國君努爾哈赤是個善用三國計謀的人,他用反問計去掉袁崇煥,大舉招降納叛,都有曹操的影子。但乾隆卻痛貶曹操,修訂四庫全書時,差點連廟藏祭都不收錄。
三國在大陸一直是顯學,累積的論文上萬篇,這跟毛澤東偏愛三國有關。
三國讀熟了,當然對企管、統御之術有幫助。但反觀民間的演義小說、電視、電影等,雖有廣大的影響力,卻沒有說服力,因為戲劇是可以誇張點,但是扭曲、移花接木的事過多,昧於事實,那麼真正的統御、用人之學,也會跟著失真而不彰顯了。
(李慧菊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