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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夢

溫曼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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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曼英

1987-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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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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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1987 / 6月號雜誌 第012期遠見雜誌

中國人一向是安土重遷的民族。除了有不可抗拒的天災人禍造成顛沛流離外,鮮見人口移動。

近代的中國人似乎有破格之勢。據美國的人口調查指出,亞裔是美國增長最速的少數民族,目前有五百一十萬左右,佔新移民四0%;而從一九八0年起,佔全體亞裔二二%的華裔,已取代日裔,成為亞裔中最大的少數民族。

十一年前從台灣舉家遷美的作家周腓力分析,湧向美國的華人浪潮,約可分為三個波段。第一波華人在十九世紀中到二十世紀初,由大陸沿海乘「一葉扁舟」抵美後,多充當如礦工、洗衣工、鐵路工人等苦力。第二波是學人和留學生;他們在抗戰勝利後的十幾、二十年間抵美,有高學位,從事的也是教書或做研究等高層次的工作。

第三波則是一九七0年以後,由台灣、香港及東南亞各地分頭赴美的新僑。一般而言,他們在體力上不如第一批華工,在知識上不如第二波學人,但身上帶有過往的積蓄,在財力上略勝一籌,多半做些小買賣。

台灣移民愈聚愈多

在第三波的新僑裡,台灣移民有愈聚愈多的趨勢。一位洛杉磯的華報記者觀察,這群新移民,大多是一條線牽成的結果,線的源頭在留學生--取得居留權的留學生,把父母接去,做父母的又把未婚子女接去;或者是留學生回台成婚,再把太太這方的親屬一一接到美國。

此外,也有不少年齡在三十五到四十五歲之間,在台灣小有資產的生意人,赴美經商考察後就此留下,要不就是接出家小,自己在美國、台灣間兩邊飛跑。

究竟是什麼力量,牽動台灣新移民飄洋過海?

東海大學畢業後赴美,在紐約華人社區從事社會工作的葛珍莉,引述新移民異口同聲的話說:「我們辛辛苦苦的離鄉背井,還不是為了下一代的教育問題。」私底下,一些挾巨資去美的商人則並不諱言,他們憂心台灣政治前途的穩定性,到美國去,是為了「找尋避風港」。而以旁觀者的眼光來看,休士頓亞美銀行總裁何益民認為,一窩蜂的虛榮心理作祟,是導使台灣移民來美的另一個重要因素。

非法入境時有所聞

不管出發點為何,希望也能移民美國的意念,甚至使少數人不擇手段,盲目跟從。船員跳船、過境跳機、或走私人口跨越美國邊境的「非法入境」情事時有所聞;為了取得身份,一些合法入境、非法居留的人,往往誤蹈「假結婚」或「買綠卡」的美國法網。

一年多前,美國移民局曾查獲一起「最具專業與國際色彩」的偷渡人口案件,主持人赫然是四十歲出頭,在台灣設有一家地下旅行社,做人口走私大本營的馮鋼煒。這個偷渡集團除了偽造出國證照外,還安排「客戶」搭飛機或船隻到中南美洲的瓜地馬拉、墨西哥等國,再從陸路--橫越沙漠,或空中--坐小飛機、跳傘……,引導偷渡者入境美國。

兩年半前,美國移民局官員在阿拉斯加川安克拉治機場,也曾發現十七名持中華民國護照的旅客偽造入美簽證,企圖闖關。

飄洋過海的新移民抵美後,大都選擇那些地方落戶?

凌空眺望,中國人多、中國商店多。生活方便的城市,最能吸引人生地不熟,不甚諳英語的移民駐足。觀察的人指出,因為語言不通,又不太願意吸收美國文化,新移民只能群聚而居,向內發展,不往外發展。

美國西岸--洛杉磯的蒙特利公園市(Montery Park),東岸--紐約皇后區的法拉盛(Flushing),及南部休士頓的西南區,正是三個具有代表性的華裔新移民據點。

移民三部曲

在這些據點裡,新移民可以說中國話,吃中國菜,和中國人社交,做中國人的生意,甚至生活在台北的風氣中。而帶動中國人聚集的火車頭,往往都是能同時提供新移民精神與物質食糧的商場。平均每兩年開一家的「頂好」(DiHo),是華人在蒙市和休士頓西南區發展的火車頭;法拉盛的「金山」,也有同功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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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移民、做生意、辦綠卡,是新移民去美後的三部曲。

知情人士指出,生活在這些地方的中國人聚在一起打麻將或吃飯,往往三句話不離移民和身份問題。「若是在台灣談論如何辦美國公民的身份,定會被批評為數典忘祖、棄國忘民,不忠、不誠,」一位律師斷然地說:「不過,到了美國,身份是生存問題,與政治無關。」

在新移民遭受的文化衝擊中,被「法律觸電」的威力最大。

客戶百分之百是台灣新移民的蒙市中美法律事務所律師朱偉雄體會,在中國人聚集的地方,除專業知識外,律師還應該是一個心理學家和社會學家可因為每一個在美的新移民,幾乎都帶來了包括家庭及事業在內的一筐子間題。

例如,有些父母把子女送來做小留學生,自己留在台灣;有些家庭是先生在台灣做生意,太太移民到美國,有些人帶了二、三十萬美金到美國買生意,但所買的生意對辦綠卡並沒有幫助。「家庭與事業一定要一起考慮,移民的計畫才算完整。」朱偉雄說。然而也有移民抱著聽天由命的心理,把這些重要的抉擇交給「算命先生」做。

兩年多前開始替在美發行的世界周刊讀者用電腦排命盤的趙干銘統計,開專欄至今,他平均每天要接到三封信,所問的問題幾乎都不脫事業與婚姻的範疇。

他經常收到並沒有從過商,但從台灣帶了一大筆錢去買生意的中年人的信。他們問他自己的命運裡到底適合做那一行?是洗衣店、冰淇淋店、雜貨店、文具店……?@也有人做生意走下坡,問他是該守下去,還是該賣店。而夫妻相隔兩地;為了要辦移民身份而假離婚,又再假結婚,結果弄假成真,問他可不可能破鏡重圓的例子也數見不鮮。

「移民到美國生活,物質問題容易解決,難的是心理問題,」在紐約曼哈坦一家工程顧問公司工作的趙干銘,感觸良深地說。

移民離鄉背井,究竟必須走過什麼樣的心路歷程?

在法拉盛執業的心理醫生沈珠妮,把新移民到美國的心路歷程,分為撞擊期、徬徨期、妥協期及生根發展期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的撞擊期,像是強迫成人學走路,新移民得重新學習,如開支票、坐巴士等基本生活技能。她指出,這個時期是一個人最容易產生自卑與挫折感,最需要親友支持的時候。

在徬徨期,新移民開始懷疑眼前一切犧牲的價值,是內心最掙扎、最痛苦的時候。移民美國的作家周腓力便曾坦白描述:「我常自怨自艾,並問自己,為什麼要來美國?吃了這麼多苦,付了這麼大的代價,到底值不值得?」

進入妥協期,新移民便已接受現實,找到心理舒適的平衡點,看清楚自已要什麼、不要什麼。到了生根發展期,則把希望寄託在下一代身上;此時最大的困擾,往往出在父母和子女之間的認知差距上--第一代新移民認為自己是「在美華人」,第二代卻相信自己是「華裔美人」。

兩代有認知差距

無論是「在美華人」或「華裔美人」,輔大畢業後出國,現任紐約華埠人力中心主任的王張令瑜呼籲,新移民既然已離開台灣,在工作方式和語言上,一定要盡力投入美國社會,否則遲早會被排斥。

新移民中,除少數有語言基礎,能接受美國政治文化背景的,能從事律師、會計師、地產保險等工作外,語言不通的,多留在中國人圈子裡做小生意或打工,過著相當閉塞的生活。

王張令瑜主持的華埠人力中心,是全美第一個服務亞洲人的職業訓練機構。這個中心以聯邦政府的經費,幫助持有永久居留權的華裔移民學得一技之長。課程包括電腦程式、會計簿記、打字等。除了教授專業技能外,人力中心也加強語文訓練,並開講如何在美國商業社會競爭的文化問題。

去年,人力中心用一百三十萬美元輔導的五百名華裔移民中,有三五%來自台灣。「要在美國社會往上爬,用台灣方式是行不通的,」她強調台灣移民就業時最大的問題出在「文化差異」,例如,中國人的傅統觀念相信「謙受益,滿招損」;但在美國,則得「千萬別羞於告訴別人你有多好」。

不過,到底能否超越碩大的適應壓力,實現移民的美夢,和每個個案當初的預期與整體的計畫密切相關。「一定要先想清楚到美國來究竟要做什麼,而且最好是能全家一起,」一位餐館老闆說:「否則到最後,很可能大人犧牲掉了,小孩子也犧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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